逃了又逃,逃了又逃,持续逃跑,我才会在这里。
"既然知道回不去了……那你打算拿我怎样……"
"至少,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然会做恶梦的。所以说,如果你想逃跑,那我会帮你逃到王都外头。"
裹上名为严厉的外衣,库尔修的温柔叫人心如刀割。
他的表情冷淡,视线冷漠到像在看无趣的事物,然而少年话里的真正意图,以温柔打垮制服了我。
他所说的,绝对不是谎言。
如果我希望逃跑,少年一定会接受并且出手相助吧。
逃跑之后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自己,但是不会发生比这里更恶劣的事了。
不会比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瓦解安居之所,然后扔下一切逃跑更糟糕了。
——
被风刃割伤的脸颊,现在也还在不断诉说著冒血的痛楚。
碰过伤口后,我迟至现在才发现自己曾受过类似的伤,灵魂还记得这股锐利。
我被明月追杀在山中逃窜时,砍掉他右膝以下部位的就是风刃,这跟那个用的是同样的术式,碰触伤口的我凭直觉领悟到这件事。
"最后挖掉脖子的魔法也是吧……原来是两人合力……"
死后才知道,迟来的理解和绝望会合,增加了内心的沉痛。
就连现在,清风怨恨的怒吼,和失去雷姆的悲切恸哭都还烙印在脑子里。
那瞬间,那个地方,就是我的分水岭。
我不应该逃出宅邸,纵使忍耐痛楚的觉悟不够,也应该要和清风面对面交谈。
错过时机就永远失去了接触内心的机会。
一度离掌而去的机会,不会再回到手中。
——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
"双胞胎的姐姐为了妹妹而忍耐,然后双胞胎的妹妹为了那样的姐姐而活。不管少了哪一个,那对姊妹都不圆满了。
彷佛划破寂静的思考,库尔修发出抑郁之声。
手指穿过自己华丽的头发,库尔修没有看昴继续说下去。
"不管缺哪一个,都无法恢复以往,风凌皇室也一定不能容忍。"
"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总觉得,他在讲很重要的事。
我逼近碧库尔修问话中的真意,但是伸出的手指却被少年轻易躲开。
接着少年反过来抓住了我的袖子将我绊倒,温和地将我拉倒在地。
顺著力道躺在地面,我感到惊愕,他的头发碰到我的脸颊。
"你竟然这么在意,不过才四天,而且你几乎都窝在房里也不太有机会跟对方打照面。如果要强迫推销你的自以为是,那个双胞胎姊姊现在可无法从容地听你说,因为你已经不是不相干的人类了。"
"我什么也……!"
不知道。本想这么说,却又说不出口。
重复过了十几天的时光,就在我的心中。
其实我大可以反驳,在那段期间有现在的库尔修不知道的时间、回忆和羁绊。
然而,让我不能大放厥词的,是突如其来的理解。
我所知道的跟他高声告知的,就是从拉姆和雷姆表情窥探出的真心话、感情和羁绊有可能都不存在。
在这十几天的时间,我有多了解那对双胞胎呢?
若真的彼此了解,那袭击我的绝望感和丧失感又是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恶梦吗?
现在,被库尔修以严厉视线俯视的我,有办法从清风和明月两人身上拿出什么来反驳吗?
对那两人,我真的一无所知吗?
觉得重要,想要守护,原本是这么想的——
"结果,我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随便对你大吼大叫,真是丢人现眼……"
——你已经不是不相干的人类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葬送所有机会,孑然一身随波逐流到这里。
在黑暗的视野里头,想起的是在宅邸度过的每一天——
那些日子都粉碎散落,连昴的心也发出清脆声响破裂四散。
背贴著地面,我用手掌掩盖面容,悲叹自己的无力。
结果,打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无法触及的理想乡吗?我所看到的光景全都是梦境或幻觉,真正的时间根本不存在。
"……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在被发现前先起来啦。"
他朝着快要输给落泪冲动的我叮咛,但我,却动弹不得。
对此感到不耐的库尔修,粗鲁地抓住遮住脸部的手掌。
视野被拓宽,轻盈的少年用全身的体重拉扯手腕,试图让我站起来。
「——」
这时,透过手掌传来的触感夺去了我的注意力。
无视拼命想拉我起来的库尔修,我先确认手掌的触感。
"干、干嘛?你怎么突然……为什么要搓本人的手掌?!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我直说虽然来自一个世界但我们是不可能的!"
"手握在一起就会像这样……你刚刚也有握我的手?"
"……那是本人这辈子最大的过错,因为睡着的你实在是太过凄惨可悲啦。"
库尔修把脸用力撇向旁边,昴重复开阖被甩开的手掌,反刍松手后的温度,回忆睡著期间得到的安心感触。
——睡着的时候,我做了恶梦。
在梦中,不断被迫品尝呼吸困难、绝望和丧失感的极限。
方才温度介入苦楚的状况,以前也曾有过。
那是在——
"有人握著……我的双手。"
库尔修惊讶地皱眉,不只右手,昴也把左手伸到面前。
一个人要分别握住睡著的人的两只手,是很困难的。必须面朝下,和睡著的人采取同样的姿势,但是否能成功还很难说。
——
既然如此,双手会有被握住的触感,原因就很简单。
"清风和明月。"
双胞胎分别握住睡着的我的手,就能办到。
第四次的轮回,在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永乐殿里,如果她们觉得可怜而稍微疼惜连睡着都还痛苦不已的我的话。
「——」
听见充满憎恨的声音,被"杀了你"这涂满诅咒的怒吼撞击。
无数把心切割得支离破碎、残酷无比的话语,但是,有比那更沉痛的音色。
"——那个哭声,没有消失。"
妹妹死亡,另一半被扯离身边,清风悲痛绝望的叫喊声没有离开耳朵。
我那原本应该碎落一地的心,残缺的碎片如今也在呼喊著什么。
——原本,我就是容易选择轻松状况的那种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