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知道我和叶世臻已经在结婚问题上达成共识的人是我大哥。
电话是我给他打的，接通的时候听见那边说了一声，“先生，菜上齐了，请各位慢用。”
我挑眉，“你在外面吃饭呢吗？和谁？方便听电话吗？”
他清清嗓子，“不方便就不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正是午休时间，我饿着肚子躲在公司的茶水间跟他讲电话，一想到他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就觉得心里不平衡，忙说：“那就好，我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你出来听，出来听。”
很快，电话那头就传来拉椅子和走路的声音，周围慢慢静下来，他才说：“这回能说了吗，臭丫头事儿还不少。”
我开门见山，“我和叶世臻打算结婚了。”
大哥罕见的冷静，“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昨天晚上。”
“我是除了你俩之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你是第一个。”
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好像我跟他讲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好，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去探探你爸妈口风？”
“你怎么知道？”
他根本懒得搭理我的傻问题，“需要我替你保密吗？”
我反问：“你会在大街上逢人就告诉这个消息吗？”
他无语，“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我耸耸肩，“那就无所谓保密，反正你告诉的也就是那几个人，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其实在从前的时候，这种消息一般第一个知道的人都是程誉恒，但这次我也说不清是生他的气也好还是我使小性子也好，从之前的他不告诉我周思静的消息，再到这次他坚持不与周思静分手，我都有意想让他吃吃教训。于是这次，我偏要让他从大哥那里听到消息。
“好，那我知道了。我挂了。”
我有点茫然似的，“等下，先别挂。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我都准备好了说服他的说辞，现在怎么像挥了一记空拳，软绵绵的。
他好像比我更诧异，“我有什么好惊讶的？过年的时候你不就已经透露出了这种态度吗？”
我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不劝劝我？问问我有没有想好？或、或者再跟我探讨几句，怕我嫁错了之类的话？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
他气笑出声，“林纾你有什么毛病吧，言情小说看多了？你都成年了，本来就该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你告诉我是你信得过我。况且嫁错就嫁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林纪的妹妹，从来不缺人追。”
我简直感动的热泪盈眶，“大哥，你真是太爷们儿了。”
“谬赞谬赞。还有事吗？”
我想了想否定道：“没事了。”
我正等着他挂电话，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腔了，“丫头啊，结婚只是个决定，附加的杂七杂八的事才是你和小叶要头疼的。你俩是怎么打算的？”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但现在的我只觉得天大的阻碍在这一刻的甜蜜满足下都算不上什么，于是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昨天只跟我说让我一切放心，他那边我这边，还有经纪公司的事情，都由他来慢慢处理。”
“他怎么处理？”大哥反问，“他拍摄也就只因为剧本原因停了几天而已，哪来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来处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这样说，也就只有你一厢情愿的要做个甩手掌柜。我告诉你吧，最近有够你头疼的呢。婚前的思想准备和婚礼相关的各项事宜，哪个不得你们俩人一起过问？结婚可真没谈恋爱那么简单。况且你也说了，我只是负责探探你爸妈口风，具体的事还得你亲自跟他们谈，懂吗丫头？还有啊……”
我被他长长的一段说辞打懵了，但其实后面他说的事情我都没注意听，我脑子里盘旋的问出口的话只是——“你怎么知道他因为剧本停了拍摄？”
“啊？”他倒显得比听到我结婚的消息时还要慌乱，“什么我怎么知道的？我不能知道吗？停拍摄改剧本这是大事吧，我有个朋友正好是投资方啊，他跟我讲的，我当然能知道了。”
平时他这个说辞肯定能唬住我，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我脑海中的疑团却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但我明白既然他不打算告诉我，或暂时打算用这种说法来搪塞我，我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索性不再纠缠：“不过我爸妈那边还得你和我一起来搞定啊，我自己一个人可不行。你知道的，我爸在这么多哥哥里一向最喜欢你了。”
他不愿多说：“好，那就暂时先这么着。我还有饭局，等哪天见面细谈吧。”
大哥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我却狐疑的看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昨天听叶世臻讲，剧组只是看情况给他们这些戏份比较重的主要演员顺势放了几天假，其他的工作人员还在进行镜头补拍、仪器调试和后期制作，剧组整体实际上是没有放假的；况且强塞入关系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剧组对外并没有大肆宣扬这个消息，所有工作都是悄悄进行的，所以我大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而据我所知，他的几个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里，并没有所谓的投资商。
我一边思考一边从茶水间走回我的格子间，几乎是刚坐下，又进来一个电话。
——程誉恒。
我不假思索摁掉电话。
没过多久就进来一条微信：听老大说你打算结婚了？
他这样的开门见山于我而言没什么稀奇，我还生怕他拐弯抹角。
于是我也不藏着掖着，“是啊，你消息倒快。”
我从茶水间走到自己的位置也就三分钟不到，大哥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估计刚撂下电话就把我的事跟他说了。
“方便接电话吗？”
我想了想，敲下几个字，“不方便。微信说就行了。”
我拿出了上午开过会的选题报告来看，刚看了没几行，他的消息又到了：“挺好挺好，恭喜啊。林叔和邱姨他俩知道了吗？”
“还没说，不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其实这话我自己说也是没什么底气的，但是在他面前必须表现得胸有成竹。
我知道自己这样挺幼稚，也不怪哥哥们嘲笑我。
“那就成。挺好的，没想到除了大哥，你居然是咱们这些人里结婚最早的。唉，就是我过年那天跟你说的话，你还是没往心里去啊。”
我一愣，什么话？想了想才意识到是他那时劝我结婚要慎重，一时五味杂陈，于是只当是没看懂，避重就轻回了一条：“我也很惊讶。你呢，你真打算结婚吗？”
他这次的回复速度明显没有前两次快，过了快两分钟才答复：“再看看吧，应该没你顺利。毕竟叶世臻可是清清白白的家世，不像她，问题多多。”
我没来由的觉得烦躁，强压着情绪回他：“你自己也知道啊。”
“算了，不提这个了。你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小叶去当个伴郎什么的？”
他附带了一个“乐意效劳”的表情。
我并没有领悟到他的幽默感，只说：“算了吧，程大少爷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我倒怕你抢了他风头。”
刚发过去没多久，他居然又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有点恼火，环顾一下四周一边吃饭一边谈笑的同事，拿起手机起身去了茶水间，按下接听键：“你干嘛啊，我不是跟你讲了我接电话不方便吗？”
“你这不是接了吗？”
明知他看不见，我还是翻了个白眼，“有什么话不能微信上说啊。”
他所在的位置很静，隐约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估计是在洗手间给我打的电话，“林纾，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奇怪道：“生什么气？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他深吸两口气，声音没什么起伏，“那就好。对了，还有婚礼筹备什么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叫我。”
“放心吧，我可不会错过让你当苦力的机会。我午饭还没吃呢，先挂了啊。”
他没什么表示，由着我挂了电话。
但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更觉奇怪：大哥和程誉恒，怎么一个个的反应都是这么奇怪呢？大哥平静得过了头，他也是。
况且程誉恒急急忙忙地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生不生气？
我对着手机屏幕耸耸肩，自回了格子间。
小钟已经吃完了盒饭，津津有味地浏览每天的娱乐新闻，我走过去时无意扫了两眼，发现屏幕上的照片竟然是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叶世臻。
我有点意外，“你在看什么？”
小钟回头看到是我，忙兴奋地对我招招手，“哎，你来得正好，快来快来看！叶世臻诶！”
她的声音有点大，引得身边的同事纷纷探头侧目，我有点窘迫，忙掩饰说：“得了吧你，知道你喜欢叶世臻，也不用这么兴奋吧。”
小钟吐了吐舌头，拉着我在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把光标放在大标题上，“你快看快看。”
我定睛去看，虽然不如小钟反应那么强烈，也是着实吃了一惊的。
——叶世臻深夜出现在首饰店挑选戒指，疑好事将近？
打算结婚还是昨晚的事，他是不是离开公寓之后就直接去买婚戒了？
我接着往下看，照片里他戴着帽子和大口罩，把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身边没有经纪人方姐，只有从他出道就开始跟着他的那个小助理。
没有方姐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方姐在圈子里实在是太有名，他如果有意躲着娱记，方姐无疑是一个比较显眼的目标，虽然他最后也没有躲避成功；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叶世臻是独自出来的，他还没有或者还没能说服方姐同意他要结婚的事情。
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既然如此，叶世臻绝对是冒着得罪方姐的风险自己行动的。
思及此，我不知是担忧更多些还是感动更多些。
小钟挥挥手，把我从出神中叫回来，“哎，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没想什么。”
小钟一脸了然的坏笑，“哦——打算结婚了啊？他真是去挑戒指了？”
我把目光重新投向网页，慢慢向下浏览，“我也不知道啊，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因为心虚，我并不敢看着她说话，余光感觉到她上下扫了我一眼，情绪莫测，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心烦意乱地看了会儿选题报告，到底还是长叹一口气，拿起手机起身到茶水间给叶世臻的助理打电话。
我这个中午是别想好好休息了。
电话拨出去没多久就接通了，助理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林纾姐？”
我说：“是我。你那边怎么样？”
“唉，别提了。今天早上报道出来的，我和老大已经被骂了一上午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不会吧，你俩现在在哪儿？你们老板很生气吗？”
助理很沮丧，“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老大现在还在会议室挨骂，把我给赶出来了……这个月的奖金泡汤了。”
我现在顾不上安慰他，还是关心叶世臻的情况更多些，忙继续问：“他昨晚真去首饰店了？你怎么不拦住他呢？这些事交给我来做就行了啊，他怎么这么傻。”
助理也觉得自己很委屈，“林纾姐，老大那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拦得住吗我？而且他还跟我说，说大半夜不会有人蹲他的，而且还是从你的公寓出去的，肯定想不到那就是他。我就信了，哎我真是不该信的，我就应该死命拦住他，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事了，都怪我。”
他这样说，我才意识到刚才情急之下说出的话的确不妥，忙安慰他道：“算了，你也别太自责了，你说的对，你是拦不住他的。这事错在他也在我，还连累了你，对不起啊。”
助理有点难受似的，“我倒没什么，骂了一会就把我放出来了，但是老大这次的错误犯的可不小，不知道方姐会怎么教育他呢。对了，公司还有几部戏想让他接被他推了的，估计这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我越听越觉得自责，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次真是……太傻了。等他出来了，你叫他给我回个电话。一定记得告诉他。”
助理一口答应，“我知道了，林纾姐你放心吧。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专心工作啊。”
我应着挂了电话，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慢慢地垂头丧气地从茶水间走出来。
昨晚那个决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当时确实是冲动多过理智。可现在想起来，大哥说的本就没错，结婚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尤其他的职业特殊，我的身份特殊。
一旦结婚的事情曝光，以他现在这样的地位，无疑是向圈里扔了一颗炸弹。
我正想得入神，电话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叶世臻，看也没看地接了电话，“喂？”
“林纾？”
我愣了愣，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发现屏幕上跳动的备注是程誉恒，不免有点失望，“是你啊，怎么了？”
程誉恒很敏感，立刻问道：“你是在等谁的电话吗？”
我重新退回茶水间，靠在桌子上道：“没有，工作上的事。你找我有事？”
“算是吧。我看到叶世臻的那篇报道了，打来问问你知不知道。”
原来是为了这事，他倒是对叶世臻的事意外的挺在意，“知道啊。他正被他老板骂着呢，你说说他是不是有点傻气。”
之前怎么置气的事仿佛已经被我抛去了九霄云外，面对着程誉恒的电话，我还是下意识地像从前那样忍不住跟他坦率的讲出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习惯吧，不想改，也懒得去改。
不过细想想，程誉恒除了在周思静这件事上触碰了我的雷区，其实也没做什么别的十恶不赦的事。大概真是我无理取闹了？
程誉恒在那边笑了一声，“他傻气，你不也是一样？这种事你怎么不记得提前和我或者你表哥说一声？你表哥帮你压个通稿简直是举手之劳。”
我触电一般反应过来，随即陷入了巨大的懊丧中，“你怎么不早说啊？你早说不就没这事了吗？”
程誉恒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不是林家人啊？你比老大的智商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不服气，“那我不是关心则乱吗？”
他忽然沉默了一两秒，淡淡道：“是啊，关心则乱。”
我怔了怔，却听他又说：“对了，如果到时候结婚的消息爆出来，有人要挖你身份，记得千万千万要告诉我，我帮你把事情压住。”
“知道了，你放心吧。那我挂了？我还没吃饭呢。”
“那你快去吃饭。拜拜。”
我想了又想，等了片刻才出声；如果他在我开口之前挂了电话，那拦住我即将出口的话大概就是天意，我也不会再特意打过去说话了。
我开口：“那个……”
他竟然还没挂掉电话：“嗯？”
我舔了舔嘴唇，语速很快地说：“程誉恒，我还是想劝你和周思静分手。”
这句话好像让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我听着听筒里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有点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等待漫长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不知道他在那边到底想了些什么，不知道他的情绪变化，更不知道他告诉我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他的声音其实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我却奇异地觉得声音忽然飘渺了许多，夹杂着了然与无力感。
程誉恒让我少看言情小说，果然还是对的。
我在这边不知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步了，他才慢慢道：“我知道了。这次，大概真的快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一惊追问，耳边却已经传来了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手机屏幕已经恢复成壁纸，照片上是叶世臻和我自己笑得傻兮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