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雪权谋

乾元殿的青铜兽首香炉中,沉水香混着雪气在晨雾里蒸腾。五更天的梆子声刚过,文武百官已列班完毕,靴底的积雪在青砖上踩出细碎的响。苏定坤身着明光甲,腰间“镇北”剑穗上的狼头银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攥着半片染血的药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他连夜让狼卫从东宫长史心腹手中截获的证据。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奏。”苏定坤的声音如北疆的冰河开裂,在寂静的殿中激起回响。殿上众人皆望向东宫方向,只见太子刘承煜正端着笏板假寐,指尖却在袖中掐入掌心。

刘庆放下手中的茶盏,茶盖与瓷身相撞发出清响:“大将军请讲。”

苏定坤踏前一步,将药方呈给御前的老太监吉安。黄绢上的朱砂字迹在晨光中格外刺目,“红花附子散”五个字像五道伤口,划开了三个月前宜安贵妃难产的真相。“此药单乃臣的暗卫于昨夜在城西黑市截获,”他的目光扫过太子,“上面盖着东宫洗马的私印,而此药……正是导致臣妹难产血崩的元凶。”

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太子刘承煜猛地抬头,笏板险些从手中滑落:“苏将军休要血口喷人!东宫怎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他望向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父皇明鉴,儿臣对宜安贵妃向来敬重,绝无加害之心!”

刘庆接过药方,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朱砂印,忽然冷笑一声:“承煜,你可知这‘红花附子散’需用瓦达独有的雪顶红参作药引?”他的目光扫过太子身后的礼部侍郎,“而三个月前,唯有东宫的采办名单上,记着二十两雪顶红参的进项。”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太子的脸色由白转青,忽然跪倒在地:“父皇恕罪!儿臣实是听了幕僚的馊主意,担心宜安贵妃诞下皇子威胁储位,才……”他的声音哽咽,却藏不住眼底的阴狠,“儿臣一时糊涂,求父皇看在骨肉亲情上饶恕!”

苏定坤手按剑柄,指节几乎要嵌入掌心。他早知太子党不会轻易认罪,却不想对方竟如此干脆地弃车保帅,将罪名全推给幕僚。果然,太子话音刚落,东宫洗马便被侍卫拖出班列,哀嚎着喊冤,却被太子一个眼风瞪得闭了嘴。

“拖下去,交大理寺严审。”刘庆的声音冷如冰窖,目光却在扫过苏定坤时微微软化,“定坤,朕答应你,必还焱婷和小逸一个公道。”他忽然转向吏部,“即日起,东宫属官减半,太子禁足三月,无诏不得出东宫。”

早朝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结束。苏定坤站在殿外,望着漫天飘落的细雪,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皇帝刘庆卸去龙袍,只着月白常服,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兵书:“这是朕年轻时抄录的《孙子兵法》,你替小逸收着,等他开蒙时便教他。”

苏定坤接过兵书,指尖触到扉页上的朱砂批注,分明是皇帝当年的字迹。他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初入军营,皇帝也曾将自己的甲胄亲手递来,那时的君臣之情,正如这雪后初晴的阳光,明澈而温暖。“陛下,”他忽然低声道,“北疆狼卫已过居庸关,三日后可抵京城。”

刘庆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朕让他们暂驻城外,归你调遣。”他望向远处的宜安宫,琉璃瓦上的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小逸抓周时选了地图和剑穗,朕便让他从小学些排兵布阵,只是……”他忽然叹气,“帝王家的孩子,终究躲不过这波谲云诡的朝堂。”

宜安宫内,苏茹婷正对着铜镜梳妆,鬓边的珍珠簪子忽然滑落,砸在妆台上发出脆响。绣儿慌忙捡起,却见自家娘娘盯着镜中倒影,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方才传来的消息,太子党竟对她下了毒,若不是兄长及时截获药单,此刻她怕是早已魂归西天。

“娘娘,大将军回来了。”绣儿轻声通报。苏定坤掀帘而入,铠甲上的雪粒落在青砖上,化作点点水痕。他望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锦盒:“父亲从北疆寄来的狼牙护身符,说能辟百邪。”

打开锦盒,一枚泛着幽蓝光泽的狼牙吊坠躺在红绸上,狼牙根部刻着苏家的银鹰纹。苏茹婷忽然眼眶发热,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狼是草原上最坚韧的生灵”,如今这枚狼牙,竟成了她在深宫中的护身符。

“阿妹,陛下已准了我昨日的请奏。”苏定坤声音低沉,“从明日起,我会派狼卫中的老卒入宫,教小逸骑射和兵法。虽然他如今尚在襁褓,但……”他望向暖阁中正在乳母怀中啃手指的刘逸,“有些事,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乳母怀中的刘逸忽然抬头,对上舅舅灼灼的目光。作为穿越者,他早已从乳母的闲聊中得知早朝的变故,此刻望着苏定坤腰间的佩剑,忽然想起前世写的权谋小说里,那些外戚干政的桥段最终都没好下场。但此刻他只是个婴儿,只能用流口水来掩饰心中的复杂——他既感激舅舅的保护,又害怕苏家的权势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哥,你说小逸将来会是怎样的人?”苏茹婷忽然轻声问,指尖抚过孩子柔软的头发,“是像你一样征战沙场,还是像陛下一样君临天下?”

苏定坤望着妹妹眼中的忧虑,忽然笑了:“不管他将来做什么,只要他是苏家的骨血,便断不会任人欺凌。”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我已让暗卫在东宫安插了细作,太子党若再敢动歪心思,便休怪我不客气。”

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刘逸脸上,他忽然打了个喷嚏。乳母忙用绣着金蟾的襁褓将他裹紧,却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狡黠——作为码子狗,他太清楚宫廷斗争的套路了,舅舅的铁血手段虽然有效,却也会招来更多明枪暗箭。或许,他该想些更稳妥的法子,比如利用前世的历史知识,在储位之争中谋得一线生机。

三日后,狼卫进京的队伍从朱雀街经过。三千骑兵身披玄甲,马头系着银鹰旗,马蹄踏过未化的积雪,发出整齐的“咔嚓”声。百姓们趴在朱雀门上张望,只见队伍中央的苏定坤勒住缰绳,抬手向宜安宫方向致意——那里,乳母正抱着刘逸站在飞檐下,孩子的虎头帽上缀着的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东宫之内,太子刘承煜盯着桌上的狼卫布防图,指尖几乎要将图纸戳穿。“苏定坤这是要把京城变成他的北疆军营!”他咬牙切齿,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去,把暗桩里的‘雪狐’唤醒,让他们盯着宜安宫的动向。还有……”他望向案头的《商君书》,目光落在“驭臣术”那一页,“派人去江南,找当年在苏家军中的逃兵,朕要好好查查苏定坤这些年在北疆的粮草账目。”

雪后的黄昏,宜安宫的暖阁里,苏定坤正展开北疆地图,向乳母怀中的刘逸“讲解”地形。他指着黑水河畔的狼头标记,声音温柔:“小逸你看,这里是舅舅斩瓦达可汗的地方,等你长大了,舅舅便带你去看狼卫训练,教你如何排兵布阵。”

刘逸盯着地图上的朱砂标记,忽然伸出小手,在玉门关的位置拍了拍。苏定坤一愣,随即大笑:“好小子,竟知道玉门关是兵家要地!”他转头对苏茹婷说:“阿妹,你瞧,小逸天生就有将帅之才!”

苏茹婷看着兄长眼中的骄傲,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她何尝不希望孩子能平安长大,远离这深宫中的刀光剑影?但当她看见皇帝看刘逸时那灼灼的目光,看见太子党一次次的阴谋,便知道这孩子的命运早已与皇权紧紧相连。

夜深了,刘逸在乳母的摇晃中渐渐入睡。朦胧间,他听见母亲在与舅舅低语,说起父亲年轻时微服出访的故事,说起苏家军在北疆的赫赫战功,也说起自己抓周时选中地图的“异象”。他忽然想起前世写的小说里,主角总是在逆境中凭借智慧和人脉逆袭,而他现在,拥有皇帝父亲的宠爱、战神舅舅的庇护,还有穿越者的先知优势,或许,真的可以在这九阙深宫之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窗外,一轮寒月爬上宫墙,将宜安宫的影子拉得老长。墙角的积雪下,几株早梅正悄然鼓起花苞,在料峭的寒风中等待着绽放的时刻。就像襁褓中的刘逸,虽还未睁开懵懂的双眼,却已在这深宫中埋下了崛起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要破土而出,振翅高飞。

雪,终于停了。而属于九皇子刘逸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在这金銮殿的朝晖里,在这权谋交织的深宫中,他的每一步成长,都将牵动着大景王朝的命运,而他眼中闪烁的,是不属于婴儿的睿智与坚韧——那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在命运的馈赠下,即将书写属于自己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