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迷途羔羊

五个小时前在云嫣的纱帐内,我们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手忙脚乱又勇往直前地奉献了各自的初夜。

对于浪漫神圣的初夜,我曾有许多憧憬和联想,但绝没想到会是在离家一千三百公里外别人家的单元楼里,也没有文学作品中描述的浪漫与美好。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了幸福的滋味,但更多的像是在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我要感谢囡宝那些翻录了千百遍的外国成人录像带给了我性的启蒙。

她说我是个非常幸运的人:想得到她的人可以从她家排队到大马路。她不需要我任何承诺,虽然这一天来得很不是时候(马上要分开),也无法预测我们以后到底会怎样,但她是心甘情愿也绝不会后悔。

这让我心情十分复杂。我感觉现在的我们就是站在我和雪莉当初那条路的延伸线上:有了灵与肉的结合,但还是笼罩在现实的阴影之下。

对于恋人们来说,所谓的现实就是爱情的终点——婚姻。

没有了精神的包装,现实就变得非常粗陋。婚姻即是如此: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还有生育、养育,还有忠诚、孝道……这些日常琐碎、沉重的附加条件与灵的精神乌托邦,肉的快乐享受格格不入。

这个世界的婚姻法就是将在现实中存在下去放在了首要位置,至于其他的如爱与不爱,性的和谐等,都变成了可根据彼此对现实的妥协程度进行调节平衡的次要问题,比如包容,忍耐,比如转移到事业或兴趣上,甚至可以是出轨。

随着社会的发展、个人生活水准的提高,在现代社会里,婚姻越来越变得可有可无,这是时代演化的必经过程。在未来社会里,繁衍后代这一人类生存之根本,一定是在试管(孕育器)中而非母体内——因为只要是人类,就会考虑得失,算计成本……

当然,我在云嫣床上肯定是想不了那么深刻的道理。我只记得我和她说了关于她那个“仙人收怪”的梦,她扑哧笑了起来,说这不奇怪,一定是我那段时间《西游记》看多了。

之前确实没想到能与她这么快走到这一步。但得到梦寐以求的云嫣,我却丝毫没有把握是否能与她在一起,尤其是在她去往他乡尚无归期的情况下。

我感到沮丧,我无法定义这个“得到”。原本还有点成型的命运又支离破碎了,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任由命运之手呼来唤去,蹂躏宰割。

天蒙蒙亮我离开房间的时候,两人缠绵吻别,她忽然低头在我左肩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了两排带着血丝深深的牙印,现在还隐隐作痛。说要给我留个记号,让我别忘了她。

我看我是被她白咬了。她这话只是作为女性原始本能的应激反应而已,并非她真实的本意——这点估计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以她这样的年龄还是无法体会到生活的无常与残酷——我绝非是她担心的对象,生活、或者说世俗才是。

清晨空气中充满着难以言表的伤感与凉意,我在晨光微启的屋里,仿似如梦初醒。床前的地砖上还扔着云嫣的浴巾,我像宿醉一样,记不起昨晚这浴巾是她自己松开的还是我主动去解开的,显然这已无足轻重。

我弯腰捡起浴巾,把它挂在椅背上。打开房门,回头和她道了再见。她没有回应,也许是在感怀失去的贞操,也许是朦胧中困倦欲睡……在我准备关门时,纱帐里伸出她白嫩的手臂,张开五指,向我摇了摇。就像一只飞远的白鸽。

我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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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唱片店如期开张。

既然整天待在店里,我就把家里的音响设备统统搬了过去,再到正规的音像出版社代销了一批港台磁带充门面。音响一开声,唱片店也像模像样了。

负责录像出租的老板姓徐,四十左右,个头不高,眼神精干,留着小胡子,有几分《上海滩》里冯敬尧的神似。

老徐在机关工作,录像店他是业余赚外快的,雇了个退休教师当营业员,自己下班来收钱,休息天则过来代班。他为人谨慎,看我那么多外文唱片磁带有点警惕,担心是走私货,一旦被查影响到他录像出租。我说是中图广州分公司进的,还晃了晃发票(唱片部分),他这才放下心来。

歌迷会的“白面书生”任其知道我开店了,就经常下班过来听唱片拷贝磁带。他在百货大楼电器柜台,离我的店不远。下班到晚上时段是销售高峰,他总是会过来帮我站会柜台。

我的柜台入门都是他教的,如商品的陈列;钱盒放哪里又便捷又隐蔽;库存卡带、唱片又该怎么归类找起来方便……每次总要天黑了再走。我想给他开点费用,他执意不肯,说只要能听歌、能让他拷贝磁带他就心满意足了。

喜欢音乐的都是性情中人,我想。

开张那段时间生意还算可以,毕竟在公交车站旁,再不济也有个人场。尽管我从早到晚播的都是欧美流行和摇滚乐,每天的销量都以港台歌曲为主。看来我的理想还是略有超前。

生意比较平淡的时候,我就和录像柜台的蒋老师聊天。

蒋老师五十出头,是个精致优雅的女人,打扮入时,穿着得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她说作为一个女人,不论在任何时候都要注重自己的穿着打扮,不能过更不能欠,它代表着女人的气质。

可能我文质彬彬的外表和慢条斯理的谈吐符合她的三观,她很关心我个人情况,不到一个礼拜就要给我介绍她学校老师的女儿。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有女朋友,原单位的同事,现在在广州。她在问了云嫣的年龄和个性之后,竟不以为然,虽然没直说,但能明显感到不看好我们。最后虽然没再提这事儿,但给我留了一句衷吿:

你要找能抓在手里的人。

言下之意:满中国跑的女孩怎么能成为你女朋友?!到底是过来人,一针见血。

上午时段店里基本没啥顾客,是我欣赏音乐的时间。有时在音乐声中,我会认真回想与云嫣的所处关系。似乎发现,只要我有一样东西,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你猜得没错——那就是钱!

我没敢与蒋老师讨论,毕竟打小我对老师这一职业还是深有敬畏。不过,我意外地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了佐证。

这个人就是长着满脸胡子的孙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