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谢池出了门。
没有特意向谁知会行踪。
她出门前路过隔壁的房间,推开门看了眼。
少年坐在书案前,还在看书。
她刚想出声提醒,却默默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
周围都是血,空气中也弥漫着腥味儿。
几只猫猫狗狗悄咪咪的舔着地上的斑斑点点的血迹。
女生坐在正上方的木椅子上,白色衬衫,黑色裤子,身影单薄。
她眼下的地面,趴着一名男子。
一只不怕死的狗正窝在那人手边,伸出舌头舔。
谢池低头,从地面上提起那只狗,眯着眼睛,存心思逗了逗,缠绵细语道,
“十九爷,谢池这儿呢,有一桶水,一桶盐水,还有一桶高粱酒。您选择泡那个?”
她眸子乜斜,将狗放到地上,抬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嗓音倦怠,困乏极了。
“不说话啊……行,一起倒吧。”
话音刚落,从身旁走上去三位男子,一人一桶,朝着地上就撒。
声音如急流,哗哗向下,更是上好的催眠曲,谢池睡意朦胧。
那人终于动了动,嘴巴张开,吐出了白沫。
身体动了动。
他抬不起头,只是疼痛难忍。
右眼瞎了,血泪流淌在地上滚出一道水痕。
右手腕间一道伤口,汩汩冒血。
右裤腿也空荡荡的。
其余地方完好无损。
他在梦魇里感受伤口上撒盐敷酒的锥心刺骨,偏偏无法放声大哭。
意志迷乱,心肠像是蚂蚁点缀啃咬。
谢池终于让人停了手。
盛西樱在一侧干呕了两声,皱着眉头前去,给十九爷注射药物。
谢池拿起老五的扇子扇了扇,血腥味儿还是太浓,人都清醒了不少。
眼底漠不关心,并没有丝毫的怜悯。
一针药剂下去,半晌,他终于挣扎起来了。
白沫吐尽了,他开始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绕是盛西樱都觉得他可怜,面露不忍。
他挣扎着,沙哑着嗓子喊疼。
谢池不耐烦的捂了捂耳朵。
盛西樱别过脸,不去看他逐渐被腐蚀愈发溃烂的伤口。
谢池身边的几个兄弟干呕起来。
室里恶心难当。
那男子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里藏着一股子浑浊的狠劲儿,还沾染着几分惧,几分恨。
骇人极了。
人都成那样儿了,还不消停。
“谢池,老子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的等待下文。
他笑了。
可悲极了。
脸铺在地上,右手尽力也握不到一起了。
右腿,没了。
谢池缓缓起身,弯下腰指尖抬起他的下巴。笑道:
“十九爷,你素爱养猫狗,看得出来,它们很爱你的血呢,也算是你最后一次喂养它们吧……对了,安眠药的滋味儿如何啊?”
他一愣,狞笑几声,爬也爬不起来,妄想还是往日的风流倜傥。
“好极了。”
他的左手探上来抓住谢池的手腕,盐水酒水蚀骨的痛劲儿一上来,他狠狠的咬了一口。
直到出了血,他方才松口,阴测测道:
“就是不知道,这种混有高剂量罂粟的安眠吊水,那奄奄一息的林邵衍……可消受得了?”
谢池也不挣扎,就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里,满是默然。
最后说了句:
“十九,到阴间做鬼的时候,记得给我托个梦。”
她站起身来,低眼打量腕上的牙印,还有血。
谢池:“送十九爷。”
自有人上前去。
或许这乱室中最安慰的一幕,让谢池冰冷的形象有一丝人性的细节,便是带十九走的担架吧。
他拼尽了最后一口力气,虚脱的对着一侧的盛西樱,苍白的脸色却霎时恢复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老五,做好谢池的狗,别让老子在阎王殿看到你——”
声音渐渐远去,盛西樱垂下了眸子思索。
谢池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块儿帕子,裹住了手腕。打了个哈欠,眸中昏暗,光色潦倒。
强提着精神出了房门。
“老五,这些个猫狗就送给你养了。不谢。”
冷不丁的客气,盛西樱心口一凉。却猛然一愣。
谢池卑劣,手上沾染人命无数,恶人做得让同行惊诧,异行发指。
可是……又有谁知道,谢池跟前的随从,要么心怀鬼胎,要么心甘情愿。
他盛西樱是玄厄门的狗不差,但他绝不是谢池的狗。
……
谢池本想窝在车里凑合一夜,但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还是开车去了南景苑。
照顾林二爷的林管家确是一副忧心忡忡。
见了谢池,如同活现神仙般,立马迎了上去。
“三爷,少爷最近确实脸色不常,胃口也不好。找白医生检查过了,确实有鸦片上瘾的现状。再加上高剂量的安眠药物,神智愈发模糊了。昨儿夜里突然起身问我,夫人去哪儿了……”
夫人,也便是林邵衍的母亲,逝于他五岁时。
谢池点了点头。人站在房间里,往旁边瞧了眼就往外走,站到门口。
目光可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眉目如画,脸色苍白,一副病态。
屋里温度正宜,窗边还养了几株绿植。
她压低了声音,缓缓道:
“行。那就先绝食几天吧。”
“啊?”林管家一愣,没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爷,你说……啥?”
谢池正色,耐心说与他听:“林二爷只是腿废了,又不是脑残了,每日时辰多的也只是昏迷不醒,少有神志不清。每个人都有求生欲,何况他也是很艰难才活下来的,断不会轻易作践自己的命。
听我的,每日照常进水,别喂他食物。先饿他一段时间。这样往复几次,等徘徊在生死边缘时,不该有的瘾也就戒了……林管家,懂我的意思吧?”
林管家顶着一张苦瓜脸,硬着头皮答应着。
果然是个狠主。
谢池:“白医生呢?”
林管家回答道:“白医生留下了几针药,说能暂时抑制毒瘾,就回了医院。至于那药,我还没敢给少爷使用。”
谢池点了点头,抬手收拢身上披的大衣,吸了吸鼻子,眉眼间带着些困意。
“林管家做事稳妥,这些年来林二爷交由您打理,谢池确也舒心不少。蒋四爷归期在即,这个时候,会愈发有人不安分。外面,谢池自会命人顾好南景苑,里面,还望林管家时时处处招呼着,确保林二爷的安全。”
林管家一字不差的收于耳中,脸色郑重其事,态度严谨。
“承蒙三爷不弃,我一定会照顾好少爷,不负您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