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Lisa
在课间变魔术,可以消遣娱乐放松神经;更多的是,整个班级我是唯一一个会变魔术的人,大家也早也养成了习惯在课间期待我的表演。如果我不表演,下一节课大家就会索然无味精神涣散思绪飘到九霄云外去。
但是始终有一个人例外---她从来对我的表演避而不见,Magic is a track的思想根深蒂固,认为我的魔术压根儿就是不学无术哗众取宠不求上进小人得志,甚至玷污了班级的氛围,污染了周遭的空气。
她就是Lisa.
Lisa是我们的班花,大大的细边眼镜后面是美丽带神采的双眸,明亮儿活泛;我知道,她有充足的理由成为班花,有充足的理由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有充足的理由包揽班长学习班长以及各种课代表,有充足的理由每次都考第一名,全班第一名,乃至全年级第一名。。。
Lisa有充足的理由,因为她爸爸就是在东方的一个国度研究高科技的项目做着大生意,因为她爸爸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美丽自信,她聪明睿智,她刻苦上进,因为她有美好的过去又有可以预见的未来---现在是初中一年级,初中毕业后,Lisa就可以转学到东方的国度上高中,听说手续都弄好了;然后就是大学,然后就是研究生,然后就是接班她爸爸的职业研究高科技做起来大买卖!
而我呢?我好像就是Lisa的反版---靠着变戏法,掩饰过去,浑浑度日,欺骗未来。
在这个神奇的国度,到点儿响起的催促人们祷告的音乐变成了上学下学的铃声,周而复始。于我而言,音乐响起我走上舞台,音乐散罢,我走入后台。
直到有一天。。。
新来了一位物理老师。应该是刚刚从师范学院毕业吧,脸盘上有掩饰不住的清纯,梳着两根马尾辫。在阿拉伯世界,都是披散着头发,扎起来的都少;非洲人是扎起来满头的小脏辫儿;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东方人当时流行两根马尾辫。潮流就是这样,什么新的旧的,东方的西方的,忽然流行起来了让人耳目一新感觉前所未有;而在校的大学生就是这种潮流的弄潮儿。
物理老师讲授牛顿的力学定律。
相对于整个物理的发展过程而言,牛顿力学就是蹒跚学步阶段,刚刚从唯心学说的襁褓中挣脱出来;后来的爱因斯坦相对论,再再后来的量子力学,量子计算和量子通讯。。
初中的牛顿力学,无非就是作用力反作用力,着力点和物体受力---早在这之前,我就利用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制作了那个橡皮套的道具。趴在最后面一张桌子上,我一只耳朵听来,都能听个大概理出来一个头绪。但是啊,话说回来了,我学这些有啥用处呢?我不是Lisa,必须学会了将来搞科研;我是Dragon啊,走出了这个校门,能找到一份洗盘子的工作就算不错了。但是,洗盘子我不稀罕,咱有手艺啊,只要埃及还有金字塔还有往来的游客,就有我Dragon的一口饭吃。
而命运偏偏于我Dragon作对,明明可以靠手艺吃饭,偏偏要靠智慧。
今天,我趴在最后面的一张桌子上闭目养神,顺带竖起来一只耳朵听听老师讲课,听听牛顿的力学,以期改进我的那些道具。
黑板上,是这个单元末了的一道附加题。附加题好像很难吧,只有Lisa高高举起的双手,其他的同学当然了也包括我都沉默不语。
老师也就是新来的呢,不懂道上的规矩。这么难的一道题,你就找那位智慧与美貌的化身,集班长学习班长及各种课代表于一身的Lisa回答问题就好了,而且看的出来她也乐意;不然的话,这么尴尬的局面如何打开,你堂堂一个人民教师怎么下的来讲台?
一个板擦裹挟着呼呼的风声拖曳粉灰“啪”的一声砸在了我旁边的半拉桌子上,继而弹起来撞到后墙上,落地了又滚了几圈。
这是什么个景象啊,冲我来的么?周围的同学被这突然飞出的黑板擦与啪啪啪的几声撞击,给整个了哆嗦。齐刷刷的目光包括Lisa都朝我看来。
但是啊,作为一个魔术师,要有魔术师的冷静,面对不理智的观众,要有强大的控场能力,靠着超强的脑回路,靠着自信,靠着精湛的技术去制定预案,去摆平每一位观众。
首先转移注意力。现在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在我这里啊,或者说都在这个突然飞起的板擦啊。我捡起了板擦,手心手背的玩了几下消失---然后我顺势一扔,板擦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风声拖曳着同样的粉灰,回到了板擦的位置,“邦”的一声靠着磁力粘贴在了黑板上。
换托儿。换托儿是魔术的专业术语,意思为换掉手中的道具。魔术师表演的对象统统称为道具,不管是真的假的,自带的还是找观众借的。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换托儿。
我捡起我的习题集,起身,宽大的罩袍裹挟着风声呼呼咧咧的在狭小的走廊里穿过,罩袍作为掩护,我把手中的习题集换成了Lisa的。
来到讲台上,捡起粉笔,照着Lisa的答案,画图,解题,龙飞凤舞,一气呵成!我回头看了一眼Lisa,她眉宇间洋溢着笑,很美。所有的同学们都看呆了---这个平日里的大傻子,居然还能够解出一道附加题?这是吃错药了么,还是要变天了?难不成要下雨?但是啊,下雨可不成啊,今天没带雨伞!不光今天没带,昨天也没带,明天也不带。。。有这样一个笑话哈,叫做埃及下雨。
再看这位老师,脸上风云变幻,红一块白一块的,阴晴不定。
收场。对于魔术师而言,收场很重要,尤其是今天到了这么一个高潮这么一种境界。难不成把所有的同学和老师晾在这里,自己下去?好的魔术师都懂得收敛,观众就是上帝啊,衣食父母啊,你能跟父母闹脸子?所以收场很重要。故意卖一个破绽,就坡下驴,用自己的坡下观众的驴。
这三尺讲台,我来的次数还真不多;一个趔趄脚底不稳,我踉跄着跌下了讲台,顺带着压到了Lisa的书桌,把高高的一摞书本掀翻在地。在我倒地的瞬间,我看到Lisa惊愕的表情,一样很美。这就是我的女神!
爬起来整理Lisa的书本放回桌上,捎带着还回Lisa的习题集,拿回自己的。这一摔真疼啊,真下功夫,我胳膊肘子着地都给震碎了,脸颊在桌子角上刮破了一块皮---只顾着看美丽的女神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
老师赶紧下得讲台来,扶我起来;老师这头驴顺着讲台这一坡儿下来了,问我哪里摔痛了,要不要紧,要不要找医务,要不要叫救护。
但是,刚才Lisa那错愕的表情异样的美丽,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
散学回家。
晚上在我的柴房里,就着星星和月亮,拧亮灯泡儿,看今天的附加题。不难啊,不就是一个受力平衡么?这就跟我的橡皮筋道具一样,虽然剑拔弩张,但是受力平衡保持静止;但是一旦失去平衡,橡皮套就会瞬时运动起来缩回衣袖里。
于是我重新从第一章第一页开始看,发现物理很有趣,也很对我的脾胃;难不成我就是另外一个牛顿,等着苹果落地?算了,自己的房顶子不掉下来就烧了高香了。但是啊,只要我学习好,是不是每天都能泡到我的女神?
对着喔。为了泡到我的女神,我得学习物理。物理对我而言就如一本小说,看得我心潮澎湃,津津有味。
这时,妈妈上来找我。她很少上来的,我长大了她就不管我了,只是照顾她的花房照顾她的生意。今天是怎么了,没有客人么?没有,没听到一点儿动静。估计走错路了,或者上来散热。
“Dragon,有一个女孩要找你。”
女孩,找我?我一下子想到了,我飞身下楼,果然Lisa对着阳台上的花朵端详不已,嗅闻着香气。我忽然想到,作为一个单纯的女孩,Lisa肯定不知道花房是何意。
Lisa给我带了红药水,因为今天她的桌角磕破了我的头皮;不说我还忘了,这么一模吧还真有点儿疼。我折下一朵艳丽的玫瑰,玫瑰喔,注意是玫瑰,送给我的女神,告诉她回去插在瓶子里能养几天。
我送她下楼,Lisa招招手就走了,我目送着她消失在夜色里。
为什么要送玫瑰?我后悔不已,作为一个魔术师,今天的场面我还是有点儿冲动了没有控制住,送了一朵玫瑰,一朵好鲜艳的玫瑰。好在Lisa单纯,她不会想很多吧。所以了,最后呢我把持住了,送她下楼只是招招手作别。
等Lisa的身影迷失在路灯里,我飞身上楼,忘乎所以!我今天晚上不睡了,不光看物理,还要看数学和英语!
于是乎,我的生活一点点儿改变;我的学习成绩也从班级最后一名慢慢爬升。我也慢慢的发现,生活除了魔术,除了自命不凡和自欺欺人,也有着实实在在的意义。
还有我的女神,她看我的笑容越来越多,还有更多说话的机会。终于在七年级升级考试中,我考了年级第二,在领奖台上和我的女神并肩站在了一起。
对于这次考试,我把握的很准。当然了,我只是对着物理数学和英语有着天生的嗅觉,对于那些历史地理和语文,我还得借助我的道具;监考老师走到身边时,松松中指,藏在手心的小抄马上缩回袖子里。
年级第二啊,终于和我的女神并肩站在了一起。领奖台上,操场上,课间里,就是散了学走在了大街上,Lisa也不避讳别人的眼神,跟我走在了一起。美啊,想不到我Dragon还有这等福分!
“Dragon,你是要出国上高中么,你的爸爸帮你办好了手续?你的爸爸在什么单位工作,没准儿啊,我们还是在同一个城市里。”
这个问题啊,一下子把我从云端拉回到现实里。Lisa留学板上钉钉,而我,板上没钉。Lisa学习好,是为了出国上高中;而我学习。。。算了吧。还有两年呢,Lisa走后,我继续堕落不迟。这两年了,我好好学习多用用功,陪陪Lisa,同时也想给自己留下一份回忆。
“Lisa,我爸爸在B市工作,你爸爸呢?”
“一样啊。”Lisa跳跃了起来,犹如一只欢快的小鸟。
我恋爱了。
初中二年级,正是懵懂的年纪;在这个年龄的你我进入恋爱状态,就像打了兴奋剂;就像原子核外层的电子跃迁到了一个更高的能级---当然了这是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在课堂上,一道道附加题,她给出一种解法,我偏偏要表达另外一种;她否定我的答案,我刻意挑剔她的习题;在难为对方的同时,也在欣赏彼此。在课间里,偷偷的瞄一眼过去,却是眼神的碰撞,马上又闪躲过去;她不再嫌弃我的魔术,为我的表演鼓掌;我把点着的火把变成一朵玫瑰,比出爱心的手势突然抓出一把心形巧克力,远远的抛洒了过去。在大街上我们携手奔跑躲过路人的眼神,在冰激凌店里只买一杯冰饮,在昏黄的路灯下我们差点儿拥吻,在尼罗河的画船里对着星星山盟海誓彼此不再分离。。。
我Dragon不傻,也不晚熟;本是不该恋爱的年纪却越雷池一步,身材较弱的Lisa更是谨小甚微---我知道她一定是得到了父母的默许,我也知道是我的那句谎言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我的爸爸也在B市工作啊。一个美好的现在,一个可期的未来,一对竹马青梅,在同行的路上我们可以彼此照料,在异国他乡我们可以彼此偎依。
这一天,Lisa过生日,我被邀请至家里。宽敞的客厅里,餐桌上摆放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一个蓝色的童话王国,冰晶剔透,银乳飘香,插满了十二根蜡烛,烛光飘摇。长这么大啊,我第一次过生日,当然了第一次给别人过生日,自己的生日没有过一次,好像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生日,我压根儿也不知道过个生日会吃个蛋糕,压根儿更不知道还要吹蜡烛许愿,更更不知道蛋糕要切开了分着吃。。。
切好的蛋糕送到我的手里,我第一次感觉人世间还有这种美味---那种顺滑,那种细腻,那种甜蜜,顺着嘴唇流淌到了心里。我还是没有控制住,泪珠子哗哗掉落---我被感动了,也是人生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好意思,我也想我远在他乡的爸爸了,我急忙掩饰了过去。Lisa同样眼眶飘花,妈妈递过了纸巾,视频里的毛教授沉默不语。
回到家中,看看姥姥还未躺下入睡,我急忙询问我的生日---算了,这么多年了,也没看姥姥说过一句话,早就变成了雕塑。姥姥扭过头去指了指后墙上早已发黄暗淡的看不清楚模样的日历,上面停留在10月16日,也就是今天。但是不是今天喔,应该是去年的今天,不对啊,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今天吧,从我记事起这个日历就停留在今天的这个日子。。。姥姥忘记了时间,也不再翻看日历;时间对姥姥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要上楼,但是姥姥还要执意我去看一眼那一天的日历。好吧,我就去看看,看看到底多少年这个日历不曾更新。十二年?十二年!我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我的生日啊,十二年前的今天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啊!姥姥为了不忘记,这本日历不再翻阅;这亏了是在埃及啊,干燥的气候让十二年前的日历坚持到了现在。
感谢姥姥,感谢日历。
好吧,我跟Lisa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但是啊,一个藤上结了两个瓜,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女娃的要上天堂,男娃的要下地狱。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飞奔出门,去蛋糕店买了一个蛋糕,最大的那个,好几层的那个,还带着一个大大的寿桃;我把蛋糕摆在我的三楼,插了蜡烛,许了愿---(但愿我的女神永远美丽,身体健康;妈妈生意红火,姥姥。。。姥姥。。。姥姥好好活。祝愿这世间所有我的亲人们朋友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吹了蜡烛,分了蛋糕—Lisa吃第一块。
在Lisa家里只是吃了一块啊,可我今天有这么大一个蛋糕呢。坐在我的床上,举糕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好大一蛋糕,独吞无相亲。
梦里,我还在吃着蛋糕,潜意识里举起的手握紧着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第二天醒来,却以发现日头早高,小山般的蛋糕被我搬进了小山般的肚子里。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得意也莫过如此吧---一夜之内过了两回生日,吃了两次蛋糕。我把最后一点儿掉落的奶油拾起来放进嘴里咂摸了滋味,站起身来,差点儿踉跄倒地。今天不用上学哈,周六喔。收拾收拾,周末我还得去景区上班呢,这几天耗下来裤兜都要见底了,不挣几个钱怎么行呢---泡个妞还真他妈费钱哈。Lisa不差钱因为有个爸爸,我也不差钱没有爸爸咱有手艺。只要金字塔一天不倒,我就一天富贵逍遥。
站在这楼顶上,四下里眺望开去,看到别人家的楼顶密密匝匝,直接铺到天边去。这是开罗老城,为了保护古文明古建筑不再开发,各家的楼顶都是一个骚样,摞不完的楼层剪不断的钢筋,一排排的,犹如一道道篱笆。街道上的行人各异,为了一口吃食,或者为了一个理想,形色匆匆,熙来攘往;街道上的车辆,新的旧的,不管是电动还是上世纪的老爷车,只要还有四个轮子,就在这大街上不管不顾,扬起一路的烟尘。
今天的我也格外不同,心情不赖。狂风突起卷着飞沙还有各种塑料垃圾漫天飞舞,有一个纸兜儿越飞越高直接朝着太阳而去。叫了一辆板的,嗅闻着驴粪味马粪味以及各种油烟味,咧咧着嘴角儿,朝着高高的金字塔,飞奔而去。
临近毕业了,心里越发的忐忑。
我在尼罗河的游艇上找了一份工作,表演魔术。我的表演就在天昏地暗转圈圈儿的那个节目后面,这个节点儿游船归坞游人散去,但是凭借着我的精彩的表演,游客们兴趣盎然,意犹未尽。相对于金字塔景区的灰头土脸,我更喜欢这种灯光绚烂的舞台表演,而且这是一份体面地工作啊,除了日结的工资,我还被允许讨个口彩拿一点儿小费。
一波一波的游客,游船一次次的停靠一次次的驶离,我也一次次的表演。表演的间隙,我就走到船尾,那个曾经我跟Lisa少不更事山盟海誓的地方,白天看海鸟晚上看星星。魔术师的世界是一个虚伪的世界,虚伪的外表虚伪的内心以及一张虚伪的嘴。就说我这表演吧,我幼稚的脸庞让人感觉童叟无欺,精湛的手法让人以为这就是魔法或者就是科幻,但是如果有游客站在我的身后看表演,保证他这辈子都不想看魔术,喝了几杯酒之后说不定还要对我拳打脚踢。
如果我错了,Lisa最不应该相信一个魔术师的话,还什么山盟海誓永不分离?但是Lisa不一样啊,她不是我的观众也不是游客,是注定要在我的生命中走一遭的人,我这样的欺骗会带给她多大的伤害?我不应该伤害她,更不想伤害她。但是结局已经预料,出发的时候已经想看到了结局。岂料年幼无知自尊心做崇罢了。
再好的魔术,都不是天衣无缝,看多了都会有破绽。
这一天晚上表演,我就看到了台下两位不同寻常的客人,Lisa和她的妈妈。Lisa为我的表演鼓掌欢欣雀跃,而她的妈妈眉头紧锁似有所思。
表演完之后,我们来到了船头。
就要走了,Lisa央求着妈妈要走遍祖国的山河大川,为不久的离别留下最后的回忆,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不期而遇。
“Dragon,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不介意。”还介意啥呢,您是长辈,您是Lisa的妈妈,您是过来人,您聪明睿智看穿虚伪。
“我承认你的魔术很精彩,我也很喜欢你。看你刚才的手法,应该也不是练了一天两天吧。”Lisa妈妈把地上捡起来的一张我的扑克牌放到我的手里,“魔术呢,终究就是假的。对于搞科研搞技术的求真务实的态度来说,魔术背道而离。你是怎么想的呢,你的爸爸对你表演魔术又是个什么态度?”
“阿姨,我打小对魔术感兴趣,我以为这就是科技了。是我不懂事才走到今天,实话跟您说,表演魔术我是瞒着父母的,他们压根儿不知晓。我也想寻求阿姨的建议,人生嘛总会走到路口,怎么抉择,是放弃兴趣,还是执着坚持?我不知道啊,为了这事我都烦恼好些日子了。”好吧,准备好的台词滚瓜烂熟。
Lisa妈妈摇头叹了口气。接下来除了忧郁的眼神也不再说什么了。我们在船头拍了合照,还邀请我明天去红海潜水。不去了吧,戏要圆满但是我有点不想演下去了。我妈妈最近头痛,约好了明天的医生,说好了要我陪她去。
我下班了。坐上Lisa的车,看着匆匆而过的街景,大脑一片空白。
有父母多好啊。
Lisa母女要走遍祖国的山川,看遍所有的景区。我能想到,在红海海底,看着游弋的大鱼,摸着古代的沉船,这是母女的一次冒险,更多的是一份陪伴一种经历。
而我呢?别说妈妈头痛陪着去看医生,就是白天的中午不要那么兴奋过度不要叫得那么大声,我也谢天谢地了。
魔术有错么?于我而言,完全没错啊。不表演魔术赚点零花钱,你让我去死啊?我还是好的呢,苦学成才,要不你让我去做个扒手去摸钱包啊?就算是在景区,我表演魔术给你看,顺手带走你的三块五块钱,我敢保证这一辈子你都不知道你钱包了少了这几块钱,在这个世界几块钱算得了什么?而且你看了我的魔术,你耳目一新,还很开心,但至少不至于不开心吧。
闲来无事躺在柴房的床上,白天看着过往的飞机拖着长长的白尾,晚上看着过往的飞机闪烁着霓虹。。。不久后的有一天,Lisa也会乘坐其中的一班,飞离这个国度,朝着爸爸的方向,朝着梦想,一去不回吧。
临近七月,七月流火。每到晚上,或弯或圆的月亮旁边,都有一个星星憋得通红,他就是火星,所谓七月流火。
临近毕业了,各种拍照各种聚会各种谢师宴我通通参加,到了末了,我不想Lisa看出破绽,更接受不了Lisa当面的斥责和质问。饼要画圆,就让这个结局完美些吧。
我知道跟Lisa的道别就是永别,从此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或者由爱生恨。但是我还是准备了礼物,以祭奠我们这一段短短的爱情,或者说,给我们的相遇弄一个定义,画上一个结局。
Lisa和妈妈游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慢慢的会变成了尘封的记忆。有个地方她肯定没有去过,有去也没有这么玩过。金字塔她肯定去过,但是也只是在外围感受金字塔的宏伟,拍拍照片,或者在尘沙中沐淋历史。在夜色里,爬上那个胡佛大金字塔,坐在顶端眺望整个古城,或者仰望星空看星星和月亮,该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我约了Lisa,趁着月色游人散去,我们扒开围栏的一个窟窿,开始了冒险之旅。
我还是有点后悔,踩在白天被晒烫的沙土里,吱吱作响。毕竟这里是古墓啊,白天人多,晚上却如此荒寂会不会闹鬼?
Lisa牵着我的手,分明有点怕了。我鼓励她,这个金字塔我跟我的几个哥们爬过很多次了,放心呢,有我呢。Lisa深深的吸了口气,有我在,她有了勇气。但是我也是第一次爬啊,有几次在白天里看着胡闹的游客爬到了金字塔的顶端,然后被景区的管理员驱离。在我的概念里,这个金字塔是可以爬的,每个台阶并不是高不可及。
我们慢慢的爬着,这个半人高的台阶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对于较小的Lisa,每次我都得先爬上去然后再拉她上去。爬了十几个台阶,我们都累了,坐下来休息;再爬十几个台阶,算了不爬了,就这里吧。
今天是满月,月光倾泻而下照耀着金字塔的台阶光亮如雪。一阵晚风吹过,Lisa打了几个寒颤,我们顺势偎依在一起。
七月流火,圆圆的月亮旁边是那个通红的火星。
“Lisa,听说毛教授在研究飞船要飞到火星上去?”
“嗯嗯。那个就是火星吧,就是那个火星呢。”
“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讲,我爸爸也是在搞这个项目,但是不是技术,是搞投资。”我还在撒谎。
“你爸爸是老板?”
“其实不是喔,这个项目的老板只能是各国的政府。有哪个私人企业家能够投资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其实等于我变相承认了。
“也对喔。你将来的方向,如果走你爸爸的路就不是搞技术研究,而是商业交流。我明白了,所以呢,你这个魔术呢,可以揣摩人心从而搞定人际关系。厉害啊。。。前瞻性不错,这下我妈妈的担心也就多余了。我妈妈这个人你也知道喔,就是时间长了,想我爸爸想的喔。我爸爸那个人你也知道,搞研究的,不修边幅也就算了,还不懂得浪漫,跟我妈妈聊天,聊着聊着,我跟你说啊,就跑题了,就跑到他最近的科研项目了,什么技术攻关啊一大堆。。每次等他回过神来,就戛然而止了,啥也不说了,知道自己跑题了。你说这样的人,我妈妈当初说这个人实在,不懂得说话嫁了踏实。这下踏实了,嫁了个榆木疙瘩,形同虚设。。。”
Lisa大概是想化解尴尬,话匣子打开了,一堆一堆的。
“但是你妈妈挺好啊,我看开了个花店,养的花特别美丽。”
“她那是消遣。”算了,别扯我妈了。”Lisa,你闭上眼睛,我数到三你睁开,我有礼物送你。“
“嗯嗯。”
我精心制作了好几天,才做好了这个道具。三二一Lisa睁开双眼,看到远处的月亮分外明亮,那个火星也格外美丽;我右手一扬,一片片娇艳的花瓣在远处的天幕里落下,一个个爱心在远处的天幕里升起。。。亦真亦幻。Lisa的脸庞洋溢满足的笑容,伸手去捉却也捉不到,干脆她就沉浸在这个魔幻般的境界里。我右手一收,花瓣和爱心消失了,继而在月亮和火星之间划过了流星雨,一道又一道。。。Lisa对着天上的流星雨双手合十,许下了心愿---
然后我魔法收回,Lisa对我摇头,怅然若失;这般境界为啥不持续下去?我要是有魔法就好了,但是这是个魔术是个道具。然后我右手一抖,空手变出来一个精美的首饰盒,首饰盒的顶盖上是一张精美的图案---两位少男少女坐在金字塔的顶端,望着远处的星空,花瓣飘落爱心升起,还飘散着流星雨。
作为礼物,送给你。
Lisa很开心。然后我们没有久坐,关键是怕Lisa妈妈担心,然后原路撤回。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是这高高的台阶不管是上下对Lisa都难。每次都是我先下来,然后在接住Lisa的双手,跳下来,或者抱下来。不经意间,Lisa在我的脖颈上种下一枚草莓印,并在我的耳际轻轻地说,
“作为礼物,送给你。”
我彻底崩溃了,眼泪唰唰的飘落,打在了石阶上,也打在了Lisa的胳膊上。
“你哭了?傻瓜喔。。。”
Lisa期望天空中飘落的花瓣爱心和流星雨都是真的,因为很美。但魔术就是魔术道具就是道具。而我,我也期望这眼下的一幕幕都是真的,我跟Lisa几天后能够坐上同一个航班朝着梦想的方向飞去。但这不是真的,好像也是一个魔术,一个道具。不同的是,魔术师每次都是欺骗观众,但这一次,他用自己的魔术自己制作的道具在欺骗观众的同时也成功的欺骗了自己。
我知道,最后一次挥手作别就是永别。在Lisa的家门口,我看着她进去,挥手作别。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犹如流星一般,我撒腿跑去,在昏黄的路灯下,在乌黑的胡同里,在回家的每一段路上,我嚎啕大哭,歇斯底里。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与这个世界隔离。
在最后一天里,我能想到,拖着行李的Lisa母女下了出租车朝着大厅走去,Lisa频频回首;在大厅里取票,Lisa四周环顾期望能发现什么人然后撒丫子跑去;最后的安检,Lisa一步三顿,久久不愿意进去;在候机楼里,Lisa怅然若失,母亲递来的咖啡也没有心思喝下去;在飞机舱里,Lisa站起身来用目光数着每一位乘客,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座位。她终于没有等到,也没有看到,最后在母亲几句耳语之后,Lisa似乎明白了什么,把头埋在毛毯里,抽泣。
我也一样。在我的木床上,我紧紧的数着今天每一架出发的飞机,算计着Lisa的班次,然后再用目光紧紧的锁住,直到消失在天际。茫茫的天空里,终于寻找不到一丝光亮和痕迹。我再次崩溃了,把头埋到枕头上哭泣。
隔壁的楼顶上,一架扬声器开始播放祷告的音乐。一把无名之火在我心里爆燃,我从床上蹦了下来,捡起来一块修房子剩下的砖头,一下扔了过去。哐啷一声,那个扬声器连同桅杆都应声倒地,继而摔倒楼下去。妈妈的声音又来了,这次是一位中年男人的嚎叫声,马拉个币,我翻身下楼,把另一块砖头砸进了门上的玻璃。里面的男人犹如黄鼠狼一般,在我的身边逃窜而去。
亚瑟号火星飞船,倒计时还有十分钟。客舱里响起了广播,是Lisa的声音。
多少年了,十三年了吧,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彼此的音讯。十三年啊,物是人非,于Lisa而言,那一段回忆可能变成了痛苦,随着时间的冲淡,终于模糊了,也不再记得起。
但是Dragon这个名字,她还是不能回避;或者说她除了这个名字外,其他的一切都不愿意记得起。他跟我的沟通,丝毫看不出彼此相识,说英语说中文但是就是不说阿拉伯语,见了毛教授我想打招呼,都被Lisa制止了开去。
十三年啊,于我而言,也是漫长的回忆。曾经的我,曾经的欺骗,岁月的磨砺也让我也救赎了自己,随着时间的冲淡,那段回忆也变成了一段少不更事的回忆。
要去火星了,Lisa让我去火星。至于说,为了早年的那段回忆把我开除地球发配火星,也不至于。为了消除那段记忆,我要火星移民,那我也不至于。
但是坐在了客舱里,跟列位同行一起,我们去火星,都有着一个坚强而明确的目的。
目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