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珠内的世界坍塌,四周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面前的梳妆台上放着一颗碎裂的暗红色珠子,这便是方才困住邬筠的留影珠,可惜珠子的内里碎裂,已经毫无用处。
邬筠向屋外走去,跨过门槛,院子的木门年久失修,一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通往主屋还有一段路,路上铺了鹅卵石,中间还有一个小池塘,整个院子看起来约有百丈,鹅卵石小路旁原来应是花圃,现在早已不见往日繁花灿烂,唯余枯草。
邬筠沿着鹅卵石小路一路来到了院子中央,抬头看向主屋。
看起来已经有多年未曾有人在此住过,门窗上已经积累下一层厚厚的灰尘,抬头就可以看见上面结的蛛网。
一阵风吹过,破旧的门将掉未掉的,“砰”的一声,门还是倒下了,邬筠也看到了屋子里的模样。
邬筠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是寻常的房间。
这院子之前的主人应当是留影珠里的女子,屋子里的陈设与留影珠中所见只有细微差别。
梳妆台上还有一个木匣子,不过落了锁,钥匙不知在何处,邬筠用自己的剑将其劈开。
里面零零碎碎的纸张散落一地,邬筠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张。
“裴郎,我已经攒够了去丽都城的钱,过两日我便可以去寻你了,一定要等我啊。”
结尾的署名被晕染开,已经看不清楚。
邬筠将剩余的纸张一一捡起收好,打算带走拿回去和孟瑶仙一起看,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在屋子里又看了一圈,邬筠便来到了外面,正巧,孟瑶仙处理完林夫人那边的事情后赶了过来。
来到邬筠身旁,轻唤一声,傀儡娃娃小心翼翼地从邬筠的后背探头,见到是主人后,开心地飞到主人身边,比划着自己烧焦的一只黄符小手,莫名看出有些委屈。
控诉完后,黄符小人又老老实实回到孟瑶仙手中,变回一张普通的符纸。
将黄符小人收好,孟瑶仙看向邬筠:“可是有何发现?”
方才邬筠离开留影珠后,孟瑶仙与傀儡娃娃的感知便断开,她不知道离开留影珠后发生了什么事,索性直接问邬筠。
邬筠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话,定定得盯着一处出神,孟瑶仙顺着邬筠视线看去。
她才发现院子里有一个小荷塘,若是想到主屋须得经过小荷塘上的石桥。
不同于鹅卵石小路旁花圃的枯草,小荷塘里还零星长着几片荷叶。
院子的草木大多枯萎,只有荷塘中的几片荷叶还泛着绿。
邬筠走到荷塘前,想再进一步查看时,从里面飞出来了一道剑气,好在他反应灵敏,并没有被伤到。
邬筠意识到这个池塘或许才是这个院子的关键所在。
就在刚刚剑气飞出来的一瞬间,邬筠似乎还感受到了其他的东西。
“荷塘里有东西,被封印住了。”
天空乌云密布,恐怕又要下雨了,空气中透着湿润气息。
邬筠一靠近池塘,便遭到了攻击,这个结界有守护结界的机关。
邬筠运起灵力,试图感知荷塘底下的事物,但是不慎遭到了反噬,他在使用灵力的一瞬间,好像触摸到了什么开关,池塘里瞬间涌现出无数的手,又一瞬间被压制回湿润的污泥中,邬筠被结界反噬,吐出一口黑血。
吐完血,邬筠转身又想运起灵力去探查,不料被一只手拦下。
“停下!你不要命了!”
孟瑶仙看得清楚,方才荷塘中那一瞬间出现的东西,那不是她与邬筠能抵抗的,反而,是那道屏障阻止他们的溢出,从而救了她和邬筠。
“那不是一般的封印,里面封印着的是无数的亡灵骸骨。”
“不知是何人,将他们的尸骨埋藏于此,就连鬼魂也被封印在此处。”
“若是强行打开封印,不仅你的身体承受不了,恐怕连这丽都城都要变天。”
“如今之计,是先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不关邬筠同不同意,孟瑶仙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回到厢房,孟瑶仙检查邬筠的伤,闭眼,将一丝灵气缓缓探入邬筠的丹田内,再到四肢百骸。
好在,只是受了些内伤。
不致命,但短时间内最好还是不要使用灵力为好,况且,邬筠身上本就有外伤在,现在更是麻烦。
“你今日最好不要乱用灵力,以你现在的身体,要乱来,我保不住你。”
检查完毕,起身与邬筠交代事项。
“不必理会,我身上的伤,无碍。”
孟瑶仙有些恼火,内伤加外伤都伤成这样了,还无碍?还想着那个荷塘的事情,里面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他?!
“你不要想着,还要去那个荷塘,我不会同意的。”
虽说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作为一个医者,她最不希望遇到邬筠这种不听医嘱的病人,若是一般的病人便算了,她也由他去。
但现在她心中清楚地知道,里面封印的是什么东西,她不可能看着邬筠白白去送死,就算他恼她也罢。
邬筠沉默不语,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荷塘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请你姑且信我一回。”
孟瑶仙没办法,只能用商量的办法阻止这个一言不发的木头。
“我看到,里面有一个人。”
邬筠在有灵力探查时,看到小荷塘的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雪白的大氅,一缕缕银丝垂落在污泥中,连瞳孔颜色都是极淡,就像一尊脱离尘世的玉雕。
等邬筠想再看仔细些时,“玉雕”动了,抬手,将他的神识从荷塘之下的世界推离。
思及此,他想起方才从屋内拿的那些信。
从怀中拿出那些书信,交由孟瑶仙手中。
“这些,是我从方才的院子里面找到的。”
孟瑶仙将信一张张摊开。
一封封信,都是道不尽的少女心事,这些信很有可能是意娘曾经托人带给林大人的书信,不知何种原因,出现在了林府。
每一封信,署名处,都被墨迹模糊掉,看不清姓名。
众多张泛黄的纸张中心有一张尤为特别,不同于其他的字迹,整张信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凌厉,更像是男子所写。
偏偏这封信的印迹最重,印迹将大部分的内容都掩盖住,只隐约能看到“明年”,“回去”,“成婚”,“约定”等关键信息。
“笃笃笃”
“道长,我家大人有请。”
屋外,敲门的不是春柳,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
孟瑶仙打开房门,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个丫鬟的脸圆圆的,梳着两个发髻,穿着和春柳一样的奴仆衣服,笑眯眯的。
“道长,奴婢是春芽,我们家大人请二位道长有事,还请二位道长随我来。”
心下隐隐透着不安,孟瑶仙犹豫片刻,还是跟着春芽走了。
抬头,是一片血红的夕阳,这个时间,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很快降临。
日落,逢魔时刻。
“道长,大人已经在屋内等您了。”
孟瑶仙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阴冷的微风。
“道长来了。”
林大人坐在主座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另外一只不停地轻叩着阴沉木制的桌子。
“无蕴道长怎么不在?”
林大人的脸被淹没在阴影中,遮住了眼中的神色,让人看不清究竟是柔情还是其他。
“我师兄还有一些琐事未处理,便先让我这个做师弟的来了,不知大人找我二人是有何事?”
屋内的两个主座上,一个坐着林大人,旁边坐着林夫人。
林大人不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屋内却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
微弱的天光下,孟瑶仙看到林夫人的手边放着针线,还有一件未完成的小衣服,应当是为她腹中胎儿准备的。
孟瑶仙并未出声打断林夫人,默默站在一旁。
“道长,你觉得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林夫人抬头看向孟瑶仙,眼神阴冷,像正在吐信子的毒蛇,随时会扑上来将她给拆呑入腹中。
见对方未答,林夫人便死死盯着她。
孟瑶仙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林夫人的话。
“女孩男孩不都是林夫人的孩子,又有何区别?”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许是她的话刺激到了林夫人,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看着面前林夫人如此异常的模样,林大人的脸上没有一丝震惊的神色,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置身事外。
眼看林夫人越发癫狂,就要往孟瑶仙身上扑过来。
先发制人,孟瑶仙一个法诀丢到林夫人身上,女鬼从林夫人体内被打飞出来,趴在地上。
那已经不是她昨夜看到的那个什么也不记得的胆小鬼,显然,面前的这只鬼是有记忆的,并且她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意娘脸上流下两行血泪,手死死抠住地板,流下红色的血痕,女鬼四周围绕着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女鬼下一瞬就要用她那尖尖的指甲划破孟瑶仙的喉咙,忽然听到一阵摇铃声,女鬼便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哀嚎,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是镇魂玲。
“啊啊啊啊啊!”
耳边是意娘痛苦的哀嚎声,林大人脸色依旧冷漠。
孟瑶仙越想越不对劲,手中的动作停下来不过一会儿,意娘便从地上爬起来往她扑过来。关键时刻意娘被一柄剑刺中要害,死死钉在墙上。
邬筠将自己的剑收回。
“林府已经出不去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变黑,月亮今夜不知所踪。
林府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就如二人所猜想的那般,这林府除了林夫人已经没有活物,那些奴仆不过是牵线的傀儡。
他们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林夫人是真正的凡人,至于昨天晚上那位自称是林府管家之人极有可能不是人,而是妖物所化。
当下林府已经被结界封锁。外面进不来。
“林大人,你怎么不害怕?”
无论方才有多惊险,林大人的神色也不见一丝恐惧隐约还有些兴奋。
“害怕?怕什么?怕我亲手养的厉鬼吗?”
“真是找死,看来你们已经去过那个地方了吧?看到了吗那里面的东西。”
“看到了吗,那些污泥之下的白骨……”
“那意娘呢?意娘不是你心悦的女子吗?”
“意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若不是林裴执意要留下这个女鬼,这女鬼早就魂飞魄散成为我的养料了。”
要不是因为他与林裴那个蠢货做交易,要留下这个女鬼,又怎么会惹祸上身,到头来还要他来收拾找个烂摊子。
林大人的脸上,笑容诡异,目光兴奋。
林裴?
孟瑶仙很确定,面前的人不是意娘信中的那个男子,自然也不是林夫人的丈夫。
而是……被妖魔冒充的冒牌货!
“真正的林大人在哪里?”
孟瑶仙从背后拿出自己的伞剑,剑尖支指面前的妖邪。
林大人目光诧异,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你倒是聪明。”
那妖邪干脆不装了,一阵黑雾下,变成了一张极为妖冶的脸,鲜红的唇,极黑的瞳孔,身穿一身黑色大氅,无烛光,也看得到他的肤色极白,白到显得有些苍白。
“猜到我是谁了吗?”
妖邪一转身,坐在主座上,轻轻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撑着下巴,像方才孟瑶仙进屋时所看到的一样,轻轻叩着桌面。
邬筠看到妖邪的真面目时,心下震惊,那张脸与他在荷塘看到的脸一模一样,只是二人在气质上可谓天差地别,一个妖冶,一个圣洁。
一下,两下,三下……
“时间到喽,真可惜……”
“你们去陪那些白骨吧!”
从屋外蔓延着无数的绿色藤蔓,一点点伸向二人,妖邪踱步到屋外,月亮不知何时又从乌云后冒出来,一轮血月。
孟瑶仙拔剑砍向藤蔓,却发现这些藤蔓竟然会同人一般流出红色的血液。
他们砍藤蔓的速度赶不上蔓延的速度,很快便被缠绕住,动弹不得。
现在他们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
昏迷过去的林夫人和被钉在墙上的意娘也被一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