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天悲西域。
冰神殿的地窖里,一名男人正坐在主控台上,维持寒影的正常运转。
这段时间,他会住在这,刀不离身。
一名女子走进了这个地窖,这是一位真正的贵妇,那双眸子从不需要眼镜,漫卷的黑色长发,不俗的容貌以及雍容的气质说明了这位女士的尊贵,连眼角淡淡的皱纹也散发着独特的美感,不能让她高贵的气质削弱一分。
唯一可惜也说是幸运,她的表情严肃得过于寒冷,明明带着一丝贵族优雅的笑意却贼让人心里泛寒。
男人站起身,躬身行礼:“夫人。”他礼数周全,找不到一丝毛病。
“寒冲,你从不知道什么是礼貌。”分明对方做得无可挑剔,贵妇却说寒冲没礼貌,鸡蛋里挑刺似的。
贵妇的声音非常单调,平滑得像是一条线,她那双绝不近视的眼睛看了一眼这个英俊的男人,眉头蹙了蹙。
寒冲不说话。
贵妇拍了拍寒冲的肩膀:“你不要这么拘谨,你是雪儿的亲信,她找的贴身侍卫。她难得离开了你,你跟我聊一聊。”
寒冲坐下,后仰,靠在了那张主控台的座位上。
淡淡的光从天顶洒下,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扑克牌的微笑,沉静,礼貌,却散发着无尽的寒冷,即使在炎炎夏日三伏天之下,他也是冷的,如同一名黑暗世界的皇帝。
正如贵妇所说,“礼貌”,那是最愚蠢的东西,寒冲不会这么做的,不屑于讲究礼仪。
“您放心,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让大小姐活着回到您的面前。”寒冲那个俯瞰的目光,看着贵妇好像在审视一个不听话的丫鬟。
“雪儿是最出色的年轻人,我一直对我的女儿感到自豪,她是她父亲的女儿,寒冷的雪。天悲西域只是一个开始,我能给她的仅仅是进入上流世界的一张门票,一个开门的引路人。”
当年,正是这个女人一手引领寒家走向了辉煌,天悲西域一举超越了玄悲城的寒家,从一代叛逆者走向了独立,甚至压制住了源头。
这个贵妇绝对是一代奇人。
可在她的话里,这一切只是个开始,开了个门。
“为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她还要付出很多的代价。寒雪不能舍弃自己的姓氏,她是她父亲的女儿,可我不知道她要什么时候能取回属于她的一切。”
“夫人,我是大小姐养的狗。现在还不知道敌人是何方神圣,可谁敢抢大小姐的东西,不论敌人是哪路神仙,我一定会咬死她。”
“寒冲,你是信心十足,还是不知者无畏。一只狗是咬不死藏在幕后的家伙的。”
“夫人,狗最出色的是鼻子,您所谓的幕后是几层不重要,狗一定能闻到那股气息,咬死她。刀不行用拳头,拳头不行用牙,牙不行用眼睛也必须瞪死她。”寒冲语气平静,口吻淡定,神色镇定,可那股凶狠的劲完全就是一头恶狼要撕咬猎物,獠牙已经准备好了。
寒雪去了玄悲城,寒冲一定得待在后方,要不,两个人一起挂在了那座城市里,天悲西域定会大乱。
一个人得留下主持大局。
寒雪不会考虑母亲,她的贴身侍卫是唯一的选择,那是她养的狗。
真要出了意外,寒冲一定会救她的。
正如寒冲不会进入玄悲城,徐云瀚那边则是由苏婉君负责。
那所别馆,苏婉君放任徐蓝在自己的住所改装了一个主控室,她现在正在这个指挥室里。
与寒冲不同,苏婉君玩的挺嗨。
正在阅读最为重要的恋爱小说,苏婉君的脸上完全找不到一丝紧张,动作、神色亦或者任何一个细节找不到一丝担忧之色,仿佛徐云瀚正要去旅游,而不是与另外一个国家级的对象作战。
席月貌站在了一旁,面露忧色。
苦痴寒雪,天下三痴之一。
不知是符痴阔寒寒年纪最小,还是苦痴寒雪年纪最小,但比起天真生涩的阔寒寒,寒雪无论是手段还是心志无疑要更胜一筹。
苦痴,苦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苦痴,打一开始,席月貌就不怎么理解这个少女的举动。
她真当自己是主宰?能在四面临敌的情况下守得住佑寒阁。
玄悲城,徐云瀚要防守简单,易守难攻,全是他自己的友军范围,起码找得到依靠。而寒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是寒雪的敌人,而且在旁边找不到一个可能建立的盟友,她怎么也发展不开的。
寒雪为什么要走这一遭,不惜冒生命危险。
苏婉君何许人也。
她放下了自己的爱情小说,那双绝美的眸子对准了席月貌,认真说了一句。
“天塌不下,徐云瀚与寒雪是一场表演赛,两个人懂分寸的。只要完成了祭典,寒雪会带领她的亲信与追随者退回天悲西域。”
“你怎知?”席月貌震惊。
苏婉君已经拿起了自己的爱情小说,不多逼逼,该懂的会懂,不该懂得怎么也不会懂。
安全?
安全,寒冲为何坐在寒影的大脑部分静候,苏婉君为何准许徐蓝在自己的别馆里动工。
几个年轻的大佬,他们可能没意识,却下意识表现出了对于危险的敏感。
席月貌不理解为何这是一场表演赛,可能是苏婉君知道什么。
苏婉君知道的,可能连徐云瀚也不知道。
席月貌担忧玄悲城的情况。
实际上,玄悲城情况委实不好。
徐云瀚的周围美女如云,寒月宁是其中之一,也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这位美少女安安静静坐在了城主府里,听候亲卫队长汇报情况。
“大小姐,周挺这个王八蛋带领八万人马驻扎在玄悲城外,一部分兵马已进入玄悲城,他是要给寒雪撑腰。”
自从傲天境的沈锦河死了,城主府亲卫队的战斗力直线下滑,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少了一个强力的主帅,也少了一股神气。
若非亲卫队占据了城池之优,亲卫队长还真担心守不住这座千古名城。
寒月宁轻蔑道:“寒雪需要周挺撑腰?若非寒雪给他撑腰,这个叛徒早死了!”
周挺,三天境的强者。最弱的玄天境,那也是三天境的强者,领主级的存在,三天境,一个人可抵抗百万之众。
可在寒月宁的话里,杀他好似不费吹灰之力。
……
……
天蕴大学的后门外是一条冷清的小街,天寒地冻,大学后门停着一辆房车。
这儿没什么防御与岗哨,地处偏僻,房车上躺着一个老大爷,房车的顶部打开,白须老者晒着太阳,很舒服。
“寒师傅,这几天过得好吗?”一名穿着羽绒服的年轻人走到了这个白须老者的面前,友善打着招呼。
白须老者坐起身,问道:“好。你这两天的心情不太好,分手了。”
年轻的学生显示出了几分落寞:“赵琴,万众瞩目的女神,家境优渥,我只是一个学生,不敢奢望能与她一起,太远了,云泥之别。”他叹了一口气,几年过去,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叫阶级,一个人一生拼死拼活也越不过的阶级。
白须老者道:“哈哈,你小子灰心了。不妨,希不希望抱得美人归?阶级,赵家在这玄悲城里是雄踞一方,比寒家还是差远了。你追寒月宁,找死我这个老头子拦不住,赵琴还可以的。”
年轻人摇了摇头:“希望?我找不到希望。”
白须老者道:“门。人与人之间天壤之别,那是因为对方一出生自带大门,敲门,开门,进门。普通人穷尽一生在找门,他们不需要。”
比如徐云瀚,他一出生不用找门,门会自己找他,自己背负着不愿意背负的宿命,剑墓差点成为了他的坟墓。
“我身上也没值钱的东西。”白须老者丢了一团青色的火焰过去,火焰在年轻人的手指上缭绕、凝结,成了一个青玉戒指。
寒氏世族的成员在场,一定会震惊骇然。
青焰,考虑到玄悲城是寒家的领地,一定会怀疑青焰是青云的进化版,这甚至并非一般的神天境可以领悟的。
白须老者三两下打发了年轻人,犯瞌睡。
在街道巷陌的下水道里是几块白色的碎肉,碎肉已经腐烂了,残存的碎肉切面光滑。
下水道里的水是寒冷的,水里咕咚咕咚冒了好多的气泡,好似煮沸的肉,而那几块肉却在缓缓合拢,如同细胞与细胞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白色的胚胎漂浮在水面上。
白须老者隐约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走进了后面的巷子里。
进入了街巷,白须老者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凉意,寒风吹过。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巷子外面。
把东西送给了臭小子,他心里怎么出现了一份赠送遗产的晦气之感。
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慌。
白须老者心说自己要活了几辈子了,临了临了,还怕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墙角找到了一个下水道入口。
“在这呀。”
“要不要告诉几个臭小子?”
“罢了,自己完事。”
……
……
寒雪给自己泡了茶。
越是临近祭典,越是要平静,临时抱佛脚其实是找死的行径。
这几天,寒雪不打算修行,对于她而言,战胜徐云瀚比任何一场修行更具成长性。
要是能战胜徐云瀚,比她苦修三年要管用得多。
滴答。
寒雪听到了一个声音,全身一僵,她平静的眸子不再是湖泊与海洋,也不是井口,而是一股寒冷凝结而成的刀锋。
她放下了自己刚刚沏好茶的茶壶,离开了这个防御严密的房间,热气腾腾的酒壶冒出了一缕清烟。
寒雪顺着隐藏在自己房间的绝杀密道走出了自己的基地,钻进了人山人海,借着化妆与易容在这个寒冷的玄悲城大街行走,最终进入了一个残破不堪的大商场。
不起眼,寒雪一个贼最不能做的就是起眼,举世瞩目是绝对不行的。
寒雪走进了大商场,进入了地下的舞厅。
转过一个转角,寒雪聚焦望去,她发现舞池里空无一人。
上当了!
寒雪一片清明的大脑里立刻开始闪烁,一个信息的世界扑面而至,覆盖了她的心灵。
她不是不会思考,而是不愿意思考所谓的大局。
拳头大乃是硬道理。
现在,局面一下子崩溃了,寒雪必须要立刻回复冷静并且理清线索,找到这个混乱的源头。
一切的首要前提是寒冲的忠诚。
在寒雪的脑子里,这个前提直接过,她从不会把疑问放在寒冲身上,那条狗不可能是叛徒。
那么,问题大了去了。
寒雪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张世界地图。
一刹那,这个世界所有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天悲西域的派系纷纭,南方的三大家族,北方的离皇风与薄寒念,浩渺国的摄政王、长公主、小皇帝,东方的玄天阁,西方的教皇国……那对三胞胎与他们的母亲等等。
原先,走进这个舞厅前,寒雪对于天下的局面存在一个大致的理解。
现在,一个参数乱了,这就等于地基上最关键的那块砖抽走了,摩天大厦瞬间崩塌。
要理解当下的局面可谓是难如登天。
一切先从原点开始推演,之后排除。
首先,谁能做到这一点?
薄寒念与离皇风斗得难解难分,不可能布下一个局坑自己,理论上是自己的盟友。
南方三个家族绞在了一块,冷家又陷入了玄兽入侵的大混乱,要花费心思找上自己,也不可能。
浩渺国的政府方面不可能,几大阁与元老会,寒雪看不起他们。
徐蓝不行,他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动手脚不难,可自己一定会起疑心。
许若瑶与三个孩子,嫌疑巨大,却不够分量。
苏启明,他要敢动自己,脑子得让驴踢成烂西瓜。
嫌疑巨大的还剩下东方玄天阁与教皇城。
是教皇城,还是玄天阁。
“不用猜了,我已经在了。”
舞台的幕布后面走出了一个白衣年轻人,英俊得无以复加,他穿了一身干净无尘的白色衣服,如同一阵清风,好似一轮明月,接近一轮曜日,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大江大河,滔滔不绝,如同行走在世间的神明,一举一动天地为之鼓舞,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场域为之臣服。
“徐云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