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见方的供台上，铺着一层鲜艳的红布。
屋里的窗纸也都是红色的，眼下已是巳时三刻，正是日头高挂的时候。
阳光穿过窗上的红纸，照得整个屋里泛着一层红光。
“快进来！”
许如云自从打开这扇红色窗纸的木门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在妇善堂中，她是一位妙手仁心，温婉和蔼的许大夫。
如今她站在马大娘对面，红光从她身后敞开的木门中溢出。
只一句严厉的催促，就吓软了婆媳两人的腿。
“你们可要想好了，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许如云侧身将房门让开，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这时的她好像又变成了坐诊的许大夫。
好似刚才那凌冽的眼神，和凶狠的语气，都是马家婆媳两人的错觉。
马大娘被屋里的神像和诡异的红光吓到，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
刘巧走得慢，一路上都落在马大娘身后半步，刚才许如云开门的时候，她也没能看见屋里恐怖的神像。
虽然眼前的房间透出朦朦红光，看上去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但最终还是对怀孕的渴望战胜了心里莫名的恐惧，刘巧从马大娘身旁走过，迈步往房里走去。
马大娘心中惊慌，伸手拉住刘巧的衣摆。
“巧儿，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马大娘刚说完，就感觉到一旁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脸上。
心中一慌，拉住儿媳妇衣摆的手就松了开来。
“娘，我知道你是看见这屋子害怕，担心我，不过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等我。”
许如云伸手拉过刘巧的手，对着马大娘说到：
“你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看事情还没孩子明白。要不是你拿着木牌来，我才懒得管你呢。”
刘巧这两年来不少被马大娘折辱，虽说碍于孝道不敢明面上对婆婆有什么怨言。
但是如今看到一向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婆婆，被许大夫指责得不敢吭声。
刘巧心里不知不觉地冒出几分畅快来，她回握住许如云的手，绕开马大娘往屋里走去。
“娘，许大夫在咱们燕云县行医这么多年，哪会有什么事情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窗户上贴满红纸的房间，木门从里面重重关上，将马大娘一人留在空空荡荡的大堂里。
马大娘想着自己看到的那尊神像，心里越想越怕。
又不敢冲进屋里把儿媳妇拉出来，只能焦急地站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希望自己儿媳妇快点出来。
刘巧被许如云带进窗户上贴满红纸的屋子中，跟着许如云在供台前跪下。
许如云跪在地上，对着供桌上的猖神像虔诚地叩首。
刘巧则是跟着有样学样，也乖乖地给猖神像叩首。
“好，你比你那窝囊的婆婆要强得多。见到尊神的面容也没有大惊小怪。”
许如云站起身来，顺便也伸手把刘巧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站在猖神像面前，紧紧握住刘巧的手，把刘巧往自己面前拉了两步。
朦胧的红光下，让许如云的面目显得有些可怕。
“这世上的人，都以为生不出儿子是女人的原因，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夫妻敦伦，本就是阴阳相和之道。任谁都知道孤阳不存，孤阴难长。
我观你脉象，虽说有些体寒气虚，但也不至于无法怀胎。”
刘巧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激动地盯着许如云的眼睛，盯着那双映着红光的沧桑眼眸。
“是真的吗？难道怀不上孩子不是因为我吗？”
刘巧这几年因为生不出孩子的事情，没少遭到婆婆的折辱。
就连最疼爱的自己的父母，再见到自己时也只是叹气。
怀不上孩子这件事就是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把利剑，晃晃悠悠地，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牢牢插进自己的天灵盖中。
如今听到怀不上孩子不能全怪女人，她一双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说话时都隐隐带有哭腔。
许如云伸手摸了摸刘巧的头发，安慰到：
“是的，怀不上孩子也不能全都怪在你身上。”
刘巧此时已经彻底将许如云当做最能信赖的人，她趴在许如云怀里，压低了声音，偷偷啜泣。
“好孩子，你不用伤心，既然你和我一同拜过猖神，你日后定能如愿以偿。”
等刘巧哭完，许如云才开始教刘巧要怎么像猖神求子。
她伸手擦干刘巧脸上的泪水，转身往供桌边走去，将供桌上的那尊猖神像抱了下来。
“你把神像请回家中，供奉在你们小两口的床前。每天都要和你丈夫一同虔诚跪拜。
每晚睡觉前，都要给神像上一柱香。等你在梦中见到一位玉树临风，相貌惊为天人的黑衣公子时。
这便是猖神显灵的征兆。之后再将神像从卧房请到其他房中，便不必每日跪拜，只需初一十五给猖神上香便可。”
猖神像青面獠牙，有一尺多高，被许如云抱在怀里递给刘巧。
刘巧接过猖神像，发现这神像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重，抱在怀里也就是和狸奴一样重。
许如云回身将供台上铺着的红布取下，盖在刘巧怀里的神像上。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都记住了？”
刘巧点头回答：“都记住了。”
“记住便好，等到你日后身子重了，就让你丈夫带你来妇善堂，我再给你开几服安胎药。”
妇善堂后院也有一扇门，许如云从后门送走了马家婆媳两人。
刘巧抱着猖神像，没走两步就要回头张望一样，看到许如云还站在后院门口才安心地往前走去。
等到婆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许如云才关上后门回到院子里。
她随手拿出马大娘带来的木牌，看着木牌上刻着的编号‘一百七十九’，嘴角向上勾起，弯出月牙儿一样的弧度。
无论马大娘怎么劝，都拦不住刘巧要把猖神像带回家中。
就连马全在知道神像的来历之后，也坚定地要把神像供奉在卧房中。
这可是妇善堂妙手女医许如云亲手送出的神像，并且一文钱都没收，能出什么问题呢？
就在将猖神像供奉进卧房的第三天晚上，刘巧就梦见了许如云说的惊为天人的黑衣公子。
两人梦中一番云雨，醒来后刘巧羞红了脸。
此事刘巧断然不会和旁人说起，只是悄悄寻了机会，往妇善堂去了几次。
日升月落，天气也一天天暖和起来。
积冰消融，天地间绿意萌生。
刘巧的肚子里也多了一个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