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真的要走吗？”昏暗的油灯下，女子咬断手中的线，缓缓抬起头来。烛光映着的脸庞，眼中的幽怨清晰可见。“我知道你忙，北上的事情不能缓一缓吗？马上就入冬了，从溧阳到京城的路不好走。”
“就是不好走才要提前走。”男人起身走到女子身后轻轻扶了扶她的肩：“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这不是没办法吗？眼瞧着你的身子越来越重，我总要想些法子赚钱才是。”
“就不能等到开春吗？”女子转身，抓住男子的手：“就不能等孩子出生吗?”
“我能等孩子能等吗？等这孩子落地，吃喝拉撒什么不要钱，我也是为了你们娘俩才要出去的。”男人甩开女子坐回床上：“谁不愿意留在家里？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也知道要入冬了，那你知不知道从溧阳到京城要走多远的路？你算没算过，单是这一路住店要花多少钱。此时天气尚暖，能不住店我就不住店了。等到开春，天寒地冻的，你让我怎么办？”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子拽着手里的衣服起身：“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男子换了一副面孔：“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放心吧，我心里是记挂着你跟孩子的，我一定会早去早回。珠儿，你是知道我的，这辈子我就想守着你跟孩子好好过日子。”
“都怪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珠儿咬着唇靠到男人怀里：“若非我怀有身孕，便可以随你一起进京。”
“傻瓜，你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的孩子。”男人轻抚着珠儿的肚子：“等我从京城回来，我就变成有钱人了。别人都是十里红妆出嫁，我用十里红妆迎你。到了那时，你爹你娘也就不会再反对咱们两个了。珠儿，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
男人说着将其搂到了怀里，继续甜言蜜语，“你这怀着身子还给我做衣服，你说我这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儿啊。”
“能遇见三郎也是我的福气。”珠儿靠在男人怀里：“这衣服做好了三郎试试？”
“不用试，我信得过你。”男人将其哄到榻上：“我这身上穿的哪件不是珠儿你做的?就我这身量尺寸，珠儿比我都清楚。我爹我娘是不在了，若他们还在，一定对你这个儿媳妇特别满意。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休息吧。”
随着油灯熄灭，榻上传来了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三郎不要！”
“乖，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过了头三个月就可以。”
“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伤不着的，我动静小点儿。”男人急不可耐地脱着珠儿衣服，手碰到她的头发问了句：“这是什么？”
“篦梳啊，你忘了，是你送给我的。”珠儿护着肚子，唯恐男人一不小心伤了它。
“我知道是篦梳，可它不是梳头用的吗？”
“是梳头用的，也可以挽头发。”珠儿小声道：“买布料的钱不够，我把娘送给我的那支玉簪典卖了。我这头发容易散，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就将这篦梳当簪子用了。这篦梳是三郎送我的，用来挽发，倒也不算辜负了三郎你的一番心意。”
“怪我，都怪我，是我让珠儿受委屈了。”男人说着将篦梳取下丢在一旁：“明日一早我便去为珠儿你寻一支簪子。”
“三郎破费这些做什么！”珠儿轻喘：“就算要买，也得等三郎从京城回来再说。”
随着木床摇晃，被丢在一旁的篦梳落在了地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篦梳上，篦梳冒出一股红烟，红颜化成一个女鬼。女鬼飘到床前，黑丝狂舞，冲着正在耕耘的男人伸出手去。
随着男人一声低吼，一双长着长指甲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就在男人双眼翻白，魂归阴司之时，一张黄符破窗而入，打在了女鬼身上。女鬼低呼一声，松开了掐在男人脖子上的手。
男人倒在床侧，回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狰狞的鬼脸。来不及呼救，脖子又被女鬼掐住，只掐得他双眼泛白，呼吸不畅。
珠儿慌了，她护着肚子坐起身，战战兢兢地缩在床角：“你……你是谁？”
“我是帮你讨还公道的人呢。”女鬼看向珠儿：“你跟我一样，都是被负心汉欺骗的人。听话，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我。像他这样的负心汉，不配有孩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的三郎和孩子。”珠儿吓得连连摇头：“三郎不是负心汉，你一定是认错了人。”
“我没有认错，他就是一个负心汉。”女鬼逼近男人：“告诉你的珠儿，你去京城做什么！说实话！”
“我——”男人刚说一个字，喉咙就被收紧。
“我最讨厌别人说谎，尤其是男人说谎。”女鬼厉声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不去京城。”男人闭上眼睛：“我爹娘为我说了门亲事，我是回去成亲的。”
“你不是没有爹娘了吗？”珠儿颤声问：“你不是说你爹娘死了吗？”
“我爹娘没死，他们活得好好的。”男人道：“我是不着他们待见偷跑出来的。”
“为什么？”珠儿不明所以，拥着被子爬到男人跟前：“你为何偷跑出来？”
“因为我不争气，因为我偷了家里的钱去赌。”男人不敢睁眼：“我原想着找个富家小姐，从她手里骗些钱回去。只要有钱，我爹娘就能原谅我。我爹娘是那种嗜钱如命的人，只要有钱，天大的错，他们也能装作看不见。我哪知道你那么傻，不光给了我钱，还给了我人。”
“我傻？”珠儿不相信地看着男人。
“不是傻，是蠢！”男人睁眼道：“你跟我也就罢了，你还为了我跟你爹娘闹翻，为了我拒绝你爹娘给你安排的亲事，你还让我带着你私奔。我接近你，是因为你爹娘有钱，我想从你手里骗些钱。现在可好，你被你爹娘赶出门了，你还赖上我了，我不赶紧跑，我还跟你成亲啊？”
“你……不想跟我成亲？”珠儿拥着被子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你骗我！不是这样的！是你，是你让我的三郎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珠儿不知那里来的勇气，拽过枕头朝女鬼身上砸去。女鬼伸手，将枕头握在手中，凉凉地说了句：“冥顽不灵，活该被骗。像你这么蠢的女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倒不如被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