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三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刚开始还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后来便听不清了。南锦衣取出一张符,贴在马永三的后背上,默念几句后,示意秦邺将其松开。
“夫人,他这是怎么了?”秦邺问,看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永三:“你跟大人可是看着的,我就揪了他的衣裳,我没把他怎么着。”
“与你无关,他是被吓的。”南锦衣蹲下,帮马永三把脉:“他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又与他惧怕的东西有关,经年累月的,他便承受不住了。”
“惧怕的东西?苗雨?”秦邺抱着刀:“可他不是说这苗雨只找他爹报仇吗?”
“肯定不止如此,只是他不愿意说罢了。”南锦衣取下符纸,帮马永三扎了一针。
“不愿意说?那就请他回衙门里去说。”秦邺轻哼了一声:“到了咱们安平县衙,可就由不得他了。”
“他不会说的。”南锦衣拔下银针:“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每个人心里也都有惧怕的,不愿意倾吐地东西,而这个令他惧怕的东西,不一定是恐惧的人和事,也有可能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这种事情,是强迫不得的。”
“可马明月是他的独生女儿啊,倘若此事与马明月有关,他也不愿意说吗?”秦邺不解:“我心里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事情。”
“走吧,去马家村看看,兴许在那个村子里能找到我们需要的答案。”
“马永三呢?”
“让他回去吧,他家里还有个需要他照顾的娘子。”南锦衣看着马永三:“藏着那些秘密,带着那些不能与人言说的恐惧,他这些年过得也不易。他与我们说的,有真有假,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怕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可那是他的女儿啊。”秦邺无法理解:“我是没女儿,我要是有女儿,什么都不如我的女儿重要,那可是我的血脉,我宁可自己死,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出事。”
“我也不想我的女儿出事,我也不想明月出事,这些年我一直藏着掖着,我就是怕她出事。”马永三突然开口道:“自打知道娘子有孕,我便祈祷着她能给我生个儿子,不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知道,一旦她生得是个女儿,女儿一定会出事。”
“为什么女儿一定会出事?”柳韩山问,直觉这句话里有话。
马永三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一落地,我就心慌起来,我想尽办法保护她,我去寺庙里求佛珠,去道观里求符,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到这样大。我每天都睡不安稳,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我爹来找我,梦见苗雨来找我。我不敢睡觉,经常睁着眼睛,守着我的明月到天亮。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竟然怨恨我们,说我们将她管得太严。最后更是因为一只镯子,与我们置气。她哪里知道,我让银匠打那只镯子,是为了保她的命。”
“镯子与保命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秦邺蹲下来看着马永三:“你这脑子该不会真糊涂了吧?”
“没有,我没有糊涂!”马永三摇着头:“我爹死的时候我害怕,我跪在苗雨的坟墓前求她,我求她放过我,说我一定会找回她的镯子,说我愿意……”
“愿意什么?”
“说我愿意将我女儿的命赔给她!”马永三捂着脸放声大哭:“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会成婚,不知道我会有女儿。我家里那么穷,我又长成这样,我爹还死了,怎么会有人嫁给我呢。我发誓,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会有女儿。”
“你没想过你就跟人许愿?不不不,这个不能叫许愿,这个叫骗人!不对,这个也不叫骗人,这个叫骗鬼。你们把人害死就够缺德了,你怎么还能骗人家?原以为你比你爹强,看来你跟你爹一个样子。”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说我有什么办法?”马永三叫嚷着:“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是苗雨自己倒在我们家门口的,是我爹把她捡回来的。让她给我做童养媳这事儿,也是我爹安排的,我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欺负苗雨的是他,让我买药的也是他,苗雨死了关我什么事儿?我那个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不听我爹的行吗?我不听话他会打死我。”
马永三掀开自己的衣裳:“我怕啊,我打小就被我爹给打怕了,他说的话,我不敢不听,他做的事儿,我也不敢去管。我只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你们说,我有什么错?”
马永三身上全是伤痕,各种各样的伤痕,看得出来,那些伤痕已经是多年前的。身上的伤可以愈合,但身体上的伤难以愈合。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苗雨会来找你的女儿?”柳韩山看着马永三身上的那些伤疤:“你还瞒了我们些什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马永三垂着头坐在地上:“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爹死了之后,村子里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他们说是苗雨做的。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死人不能开口说话。活着的人,没有一个见过苗雨,究竟是不是苗雨在作祟,都不敢肯定。”
“既然不能肯定,你又如何知道你的女儿是被苗雨带走的?”
“梦!明月失踪后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马永三又缩成了一团:“我看见一对儿长着鬼脸的男女带走了明月,我看见他们把明月带回了马家村,我看见苗雨就站在那对儿男女的身后。苗雨的脸……苗雨的脸……”
马永三的眼睛越睁越大,随即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那苗雨的脸怎么了?一个梦而已,也能把他给吓晕?”秦邺试了下马永三的鼻息:“算了,还是听夫人的,把他送回食肆去吧。”
“不要与他的夫人说太多,只需告诉她,我们会尽力查找马明月的下落,若她还活着,我们会把她带回安平县城。”
“夫人这是不准备带我?”秦邺急道:“虽然我大病初愈,但带着我总比不带的强。”
“不是不带你,而是县城这边更需要你。我与你家大人离开,县城这边也需要人照应,除了你,你家大人也信不过旁人!”南锦衣拿出一张符来递给秦邺:“这是传信符,若遇急事,点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