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是一个尸医,也有人称他为神医,他能给将死之人救活了,那年一群小日子来村里杀了不少人,一些人脑袋掉了,心脏被戳了个大洞,当场就死了,还有一些人,手脚被炸掉了,胸口前的皮肤裸露,一眼就能望到心脏的搏动,眼看就活不了,我爷爷用死人熬制尸膏,涂抹在伤口处,把那些残手残脚缝上,一个月后那些人便痊愈的如同正常人。
不过药引子不好找,死的比活的多,我爹就开了个棺材铺。到了我这一代,前面是药铺,后面是棺材铺。我跟着爷爷学过医术,我坐管药铺,表弟罗布坐管棺材铺,因为爷爷说他命格带火,阳气旺,能镇得住鬼。罗布身材高大又长得像熊出没的地鼠萝卜头,所以我们都叫他萝卜头。
这天,一个中年男人来到药铺,我观其眼神无神,印堂过于凹陷,印堂上还有新添的疤痕,眉间甚至有淡淡阴气笼罩,是中年丧子的征象。
男人面色黑黄,面带愁容:“大夫,我家孩子从三天前回来后一直不对劲,一直发高烧,嘴里还说胡话,也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我们两口子实在没辙了”
单单凭几句话我无法判断他孩子是单纯的发烧还是邪物作祟,我叫上表弟罗布,收拾了几件法器就和他来到了他们家。孩子躺在床上,两颊消瘦,眉间黑气弥漫,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罗布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哥,这小孩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呀!”
旁边的中年妇女瞬间紧张起来,“噌”的一下握住罗布的手。“大仙啊,怎么才能救救我们家小健。”
这孩子眉间阴气凝聚,抚之不散,不是一般的邪祟,难以轻易下定论。
我让小健妈妈用三两糯米泡成的水加艾叶煮沸后饮下,剩下的糯米放进枕头里。
罗布把钟馗的木像摆到小孩的床头,钟馗像雕的很粗糙,鼻子都快斜到了嘴角,唯有眼睛炯炯有神怒目圆睁,直直盯着一分钟便有些让人心里发怵。
“他在生病前去了哪”
“小胖说他们去了小树林”
“他说在小树林遇到了什么吗”
“没说”小健妈妈摇摇头。
我眉头紧锁,正一筹莫展,忽然听到墙边传来萝卜头大喊声“小胖子,你蹲在墙边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萝卜头一个大跃步一两下蹬上墙把拽着小胖子衣领,像提溜小鸡崽子一样提溜下来。
全程发生不到半分钟,小胖子一脸懵逼的站到我面前。
小健妈妈看到小胖子,有点着急的把他往我面前推了推。
“小胖,那天你不是和小健一起出去的吗,你们都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晚...我们听了戏就回家了”
“什么时候戏班子来村里了,还有谁在那里”
“我们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前面就有一个戏台子”小胖子挠了挠脑袋“还有二狗,狗蛋,小花都看见了,我还在那里看到了小花奶奶!”
“你这孩子可不能乱说!小花奶奶一月前就死了。”小健妈妈眼中露出恐惧。
小胖子也不服气,嚷嚷道:我真的看见了小花奶奶,还有邻村的牛大爷,卖馒头的孙奶奶....
这些人都是已故之人,我问他,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
“是在半夜,我们偷偷跑出去的。”小胖子说着有点心虚。“回来后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小健生病了。”
我明白这戏台子肯定有问题,拿了几个符咒揣在内兜里,等到半夜和罗布去小树林里搜搜。
晚上十一点,我一手拍在萝卜头头上,“走,跟哥去小树林!”
萝卜头一脸惊恐,双手捂着自己胸口,像个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哥,这样不好吧,我以前真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爱好”
“草,你特么想到哪去了,老子喜欢女人!”一个一米八五络腮胡的男人,还一脸娇羞的看着你,我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月黑风高,山沟里的树被风吹着相互摩擦出沙沙声,山沟里遍布着低矮的小土包,散落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棺木。偶尔能看见一两只野狗,拼命的刨坟挖坑,拖出几根人骨,兴高采烈地跑开。
我和萝卜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恐惧,我的娘,现在小孩子这么野吗,来这种小树林玩。说得好听是个小树林,实际更像个乱葬岗。
走了一大圈也没听到一点声响,“哥,这大半夜不睡觉熬鹰呢”
萝卜头已经困得鬼迷日眼了,我们在原地坐下,靠着大树休息。
“呼呼呼”耳边传来喘息声,先是轻微的像野兽的喘息声,后面陡然大了起来,把我吓得一个激灵!
罗布这小子打起了鼾,把我气的刚想把这小子踹醒,突然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还伴随着唢呐、二胡的乐曲声,像有人在唱大戏。
我背后汗毛直竖,推了推罗布。
萝卜头翻了个身,接着睡了。我直接捏住他的鼻子,不到半分钟,罗布脸憋得通红,猛地睁开眼。“谋杀啊!”
“嘘!”我指了指唢呐声音的方向。走着走着,“咋起这么大的雾呢”萝卜头嘟囔了一声,这雾起的太突然了,刚才还星星点点,现在已经是雾气弥漫,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继续往前,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串串密密麻麻的脚印,一片空地中央是一个红台子,几个打扮得花花绿绿的穿着戏服的人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台上戏声不断,台下更是做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三更半夜,竟然将戏台子围得水泄不通,我和罗布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台上演的是焚香记,讲的是女子桂英帮助丈夫中状元却被抛弃,上诉判官的故事,演桂英的女子长得娇艳动人,我紧紧盯着女子的耳朵,左耳戴了一个明晃晃的金耳环,右耳上却光秃秃的。
突然,人群传来了骚动,演到了丈夫中状元后迎娶了丞相之女,桂英悲愤自缢的片段,女子脖子挂在白丝带上,瞳孔慢慢扩大,不住的往上翻白眼,双腿不受控制的来回蹬,就像是真的自缢一样。过了一分钟,乐曲声还在响,女子吊在绳子上仍然一动不动,四周陷入寂静,恐惧无限的扩张。
台上的戏子皆面色惨白动作死板而僵硬,最诡异的是,他们嘴巴机械地张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台下其他人此时双目突出,神情呆滞的望着台上,脸色也白的吓人,胸口没有丝毫起伏,根本就是死人!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留下来,想到了爷爷和我说过的鬼戏,那是在荒郊野外,专门演给鬼看的大戏,如果活人混入其中,可能会迷失魂魄,我到处找罗布的踪影,那个大个如丢了魂一般。
我猫着身子,避开其他“人”,来到罗布背后,使劲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为什么不拍肩膀,因为肩膀上有人的阳火,不能被随意扑灭。
萝卜头身体猛然一抖,连连喘了几口气,瞳孔中反复出现了一丝生气。我刚刚放松,下一秒,心脏又提了起来。
“我曹!这是什么!.....草,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是什么!......什么!”
萝卜头中气十足的叫声在空旷的山沟中回响。
那一刻,我连跑的时候摆什么姿势都想好了。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台上吊死的女人突然极力的瞪大双眼,眼白暴露,此刻,正死死的的盯着我和罗布。戏台下的人群慢慢转身,一张张惨白的浮肿的大饼脸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
我吓得头皮发麻,“跑啊!”
我和罗布在前面拼命的跑,听到背后传来凄厉的风声,像有东西在扯着我的肩膀,我头也不扭,掏出怀里的符箓就往肩膀上贴。
黄符点燃,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后,我肩膀上的拉扯感骤然消失,我拽着罗布往村口的方向跑,我脑门出了一层汗,那东西刚刚被震出去,很快就会再冲上来,果然,只听见周围一阵风声,凉飕飕的,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要往我们身上扑。
突然,“咕咕咯”打鸣声一响,那阵风猛地停住了,我们两个停在村口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草,我..我被我爸追着打时候...都没跑这么快过”
我扶着膝盖,缓了缓神“你身上还有符箓呢,你怕啥,直接干那个鬼”
萝卜头听了一瞪眼,“不怕你为什么跑。”
“咳咳,我怀疑是吊死的女鬼在缠着小健”
“女戏子为什么要吊死在戏台上呢?”
“这...我也不知道”女鬼没有丝毫征兆就吊死在了戏台上。
折腾大半夜都困得不行,我们回去休息,早上六点我就起床了,小健的命还危在旦夕,我不敢怠慢。
早上包子铺飘来阵阵香气,“大娘,一个肉的一个素的,一碗豆浆在这儿吃。”
我端着碗,走到一个蹲在地上的大爷身旁蹲了下来,递了一根烟。
“大爷,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有个在台上上吊死的女戏子吗?”、
大爷接过烟,慢悠悠开口,“两三年前确实有个戏班子来过,台柱子是一对情侣,男的还送了女的一对金耳环,大家都等着吃他们两个的喜酒。”
“后来呢”我着急问。
大爷不急不慢的瞟了我口袋一眼,我心领神会,把一包烟都塞到了大爷手里。
大爷顿时眉开眼笑。
“不久就传出女的上吊自杀了,女的死了一年后男的就结婚了,大伙都说是男的背着女的偷人,女的想不开”
“那个男人是谁?”我好奇的问,这可能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大爷古怪的笑了笑,“那个男的听说一年前就死了。”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女人的仇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小健?
我到小健家门口,小健爸爸看到我立马眉开眼笑迎了上来,昨天晚上小健没有发烧也不再说胡话了。
我点点头,把小健妈妈也叫了过来。
“小健从乱葬..啊不,,小树林里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没有吧...”小健妈妈说的时候语气弱了下来,小健爸爸也抽了根烟。
“那东西是死人的东西,小健拿了死人的东西,不还回去,女鬼会一直缠着他...直到死”
可能是“死”这个字触动到了小健妈妈,她蹭的一下跪下来。
“对不起大师,都怪我们鬼迷心窍,只要为了小健我什么都愿意做!”小健妈妈眼睛红了一圈,声音颤抖激动道。
“你只需要把东西还回去就好。”
“不行!”
沉默的小健爸爸突然站起来恶狠狠瞪着小健妈妈,“那可是金子做的!没了耳环我怎么还债!”
“都什么时候了,儿子都快没了,你还想着钱!”女人歇斯底里的冲他大吼。
好家伙,这还是一场复杂的家庭剧,根据现在的情况推测,小健爸爸喜欢赌,赔了不少钱,最近正急用钱。如果交不上这笔钱,催债团伙会把人打得很惨。
“你们商量好了再找我。”
我缓缓起身,转身刚刚要走出门,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扭头看去,郑大哥倒在地上,头上的血洞正汩汩淌血,郑大姐丢掉手中沾满血的板砖。
“大师,我要救儿子”
女人披头散发,眼神狂热又执着。我不禁咂舌,后背生出一股凉意,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女人的力量,狠起来连男人都怕。明显郑大姐的精神状态有些癫狂,我感觉让罗布拿着法器赶来,怕郑大姐觉得我做的不好,一个不顺心把我给噶了。
不到十分钟,萝卜头拿着香炉和香烛赶来了。
我简单的和萝卜头说了夫妻俩的小九九后,让他在地上铺了一层红布,上面摆好香炉,金耳环摆在了香炉里,点上四根香,香烧的很慢。我让小健上前磕了四个头,又让郑大姐在一旁不停烧纸币,肉眼可见的,四根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燃烧。等香烧完,我又让郑大姐继续烧纸,直到火星彻底灭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表示女鬼已经原谅小健了。
我吩咐郑大姐把香炉里的灰和金耳环一起放在红布里包起来,埋在小树林。
郑大姐感激的想留我们晚上一起吃饭,我谢绝了,还是小健的事情要紧,走出屋子,院子里躺着的男人不见了,只留下一滩血迹。
当时我想,木已成舟,小健已经恢复健康了,郑大哥应该已经放弃用金耳环换钱了。
隔天,我拉着萝卜头往郑大姐家里走,寻思着怎么和郑大姐讲收费的事情。
一见到郑大姐家我吓了一大跳,郑大姐脸上一片青一片紫,一只眼睛高高肿起,额头上鼓了一个大包,嘴角边还渗着血丝。
“怎么回事”
“没事,摔了一跤”郑大姐脸色苍白,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我曹,姐你别怕,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萝卜头卷起袖子,一脸正义凛然。
委屈的人是最经不得安慰的,郑大姐听到萝卜头这句话后眼泪直接滑落。
“郑钧...他不配做人”郑大姐咬牙切齿,一脸恨意。
在我们昨天走了后,郑大姐马不停蹄的去小树林准备好了铲子挖土坑,没想到被郑大哥用石头在背后狠狠一击,郑大姐倒下后,郑大哥又是对她一顿暴打。把刚埋下的金戒指挖出来夺走了。
郑钧就是个畜生!不配做一个男人!
“大姐,我们会把郑钧抓到,你放心吧,小健和女鬼的恩怨已经了结了,不会伤害到小健的。”
我和萝卜头一人拿一个木棍,往村口走去。
“啊啊!!!树林里有个死人!”
小胖撅着光着的屁股从树林里跑了出来,迎面撞上了我,我瞟了一眼他的童子鸟。
“大早上真有雅兴,在小树林拉屎啊”
小胖子闻言脸一红,又脸色猛地煞白,“哥哥,树林里有个死人!”
小胖子的声音洪亮,吸引的村民都往这边来。
“带路!小胖子”萝卜头提溜着小胖子的衣领。
两分钟后,在一坨排泄物旁边有一具尸体。
“这不是郑大哥吗”
“看起来像是郑钧”
“他头上那么大的血洞,肯定是被要债的打死的”
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郑大哥死状十分怪异,额头上的血洞流满了整张脸,双目突出,瞳孔没有了只剩下眼白,嘴巴大张着,舌头向外耷拉着,像是被勾走了魂魄。
我心知肚明,面容扭曲,死前一定看到了十分害怕的东西,女鬼亲眼目睹了郑大哥暴打自己老婆,女鬼最恨负心汉,郑大哥当场被女鬼报复而死。
横死的人不能留棺也不能过夜,最好立马火葬了。
村里几个人帮忙当夜把郑大哥的尸体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