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
大暑。
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节。
陈百川被清晨的一声炸雷惊醒,头脑昏昏沉沉,喉咙干渴似裂。
他艰难的睁开双眼,入眼是一张张学友年轻帅气的海报。
《在我心深处》,1987年由宝丽金香港唱片有限公司制作发行。
陈百川费力的揉着自己的眼,再睁眼,还是他曾经最爱的学友哥,这是一场梦?
咔嚓!
又是一声惊雷,哗哗的大雨如期而至,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响起叮叮当当的雨滴声。
陈百川猛的坐起身,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平坦的腹部和透着T恤仍隐约可见的腹肌,而不是那油腻鼓胀的啤酒肚。
他下意识的拉开裤裆。
这这这!
他重生了?
陈百川难以置信的爬起来,从镜子里看到了20岁的自己。
鼻梁高挺,剑眉斜翊,一双鹰目坚毅清澈,板寸发型让这张脸异常的精神,而因常期训练而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下是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肉。
镜子里的自己是如此熟悉,却又遥远而陌生。
翻看墙上的日历,1989年7月23日,星期日。
这是自己被迫退伍回家的第二天。
17岁高中毕业的自己因高考意外失利没能考上大学,老爸陈青山动用关系把自己送进了部队。
陈百川的军旅生涯可谓出奇的顺利,进入部队没多久就因为训练成绩优异成为新兵骨干和副班长。紧接着便跟随部队进入南疆前线,经历战火洗礼。
陈百川所在的连队是炮兵连,他依靠着敏锐的洞察力屡立战功。
陈百川也因作战机智英勇,荣立二等功,在部队轮换后撤时他的档案已经上交了师部,准备保送他进军校深造。
眼看着提干在望,他也已经在准备保送军校的文化课考试了,就在这时家里出事了。
自己的老爸被曝出生活作风问题,而且是被堵在酒店里抓现行的那种。
要说母亲走的早,四十岁的老男人经不住美色诱惑,这事他不难理解。可陈百川怎么也想不明白,老爸如果有心再娶,干嘛不再找个黄花大闺女呢?
就算是被人堵住了那也可以说男未婚女未嫁,最多算是婚前性行为。
老牛吃嫩草的名声虽然不好听一点,但怎么也比搞有夫之妇要强吧。
一个作风问题不但害了他自己,还坑惨了亲儿子。
本是保送军校前政审正常走的流程,结果却给了陈百川剜心一刀。
不但保送军校的资格被取消,连他提干的指标也成为了泡影。
可以说他光明的军旅生涯就这样被自家老爸终结,不得不狼狈的提前退伍。
想着离别时首长和战友们的惋惜与不舍,那可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有了这样的污点,陈百川的退伍安置也得不到什么好岗位。何况因为老爸得罪了人,前世分配的极差。
陈百川有些黯然的回忆着当时的狼狈,想着前世自己是如何渡过这段艰难的时光来着?
好像是消沉了半年,然后把妈妈留给他的小房子卖掉了,辞了破工作带着钱财去了南方闯荡。
等等...卧槽!
陈百川忽然想起了今天要发生什么,头皮都一阵发麻,老爸今天要跑路!
阴霾瞬间笼罩上心头。
陈百川下意识的穿衣服找鞋,就要准备出门去找人,突然桌子上的电话在这时响起,那铃声彷佛有惊心动魄的魔力般刺激着陈百川的心脏。
还是逃脱不了命运么?
似乎就是这个电话,成为了自己老爸之间最后的交流。
“喂,是小川么?”
“爸,你在哪里?”
“小川,别管爸在哪,你现在听爸说。老爸被人阴了,不得不离开魏县。家里保险柜里有笔钱,你赶紧拿出来放你妈留给你的那栋小房子那边去。咱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厂里的,保不住,你尽快收拾细软带走,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今后爸爸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陈百川强忍着心中悲痛没有打断老爸的说话。
他知道,即便自己出口相问,老爸也不会说出他的去处。自己不知道他那边现在的处境,多说无益。
前世这个电话就打的没头没尾匆匆忙忙,而前世自己找了老爸大半辈子也没找到他。不知道老爸是隐姓埋名,还是客死他乡。
“爸,你现在情况还好么?”
电话中的声音一滞,紧接着欣慰的说道:“我很好,你别担心我,以后也别找我。老爸这次是栽了,但我手里也有他们的把柄,他们不敢过分。只要我离开,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只要他们找不到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川儿,你想办法考个大学吧,大学生才有好出路,爸爸的事不会再影响到你政审了。”
陈百川一时悲从心起,这些话前世老爸没跟自己说,但这不怨他。前世的自己此时正沉浸在被爹坑惨的怨念之中,接通电话后就是一阵埋怨和输出,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如今听老爸这一说,也恰好证实了他前世的猜测,老爸的离开除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强迫自己冷静,此时电话里的每一秒钟都无比珍贵。
“爸,我听你的,一定读个大学。妈留给我的房子我会一直守着等着你回来。你在外面要保重自己,等一切好起来就回来。”
电话那边传来了老爸哽咽的声音。
“儿子,部队把你锻炼的不错,你成熟了。这次...是爸对不住你了。”
“爸,别说对不起,有你才有我,咱爷俩是一体,同荣辱共患难。我只盼你好好的,等着儿子给你养老。”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字:好!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陈百川缓缓放下电话,想着刚才老爸说的每一个字。
上一世,被迫退伍的他满脑子都是怨气,根本没听进去老爸说什么。老爸也只是一遍遍说对不起,草草交待了自己钱的事,就匆匆挂断电话。
如今冷静的想,这或许是压垮老爸的最后一根稻草,老爸前世再也没有回来是因为愧疚吧,因为无颜相见,只能默默相守。
而这一次,老爸最后说的那个好字彷佛是一种承诺,安抚好了陈百川此刻尚有些慌乱的心。
他相信这辈子,父子终会有再见的那一日。
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去改变前世悲催的人生,弥补心中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