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跟在顾九后面，两个人走走停停，幸运地在天黑以前找到了一个能过夜的小山洞。
天气还没有转凉，凭借两人单薄的衣裳勉强抵御的得了夜晚的寒冷。趁着最后一点暮色，两个人把洞口和不远处的树枝全部捡了回来，陆绯从戒指里拿了自己练习时配的驱兽粉撒在洞口。
橘黄色的火光跳跃着，在凹凸不平的山壁上照出闪动的黑影，两人的脸颊被烘烤着，呈现出一种生动的血色。
陆绯拨了拨火堆，微微叹息，谁能想到自己上午还被侍女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现在就可怜巴巴的躲在这简陋的山洞里面，连一件御寒的衣裳也没有。
陆绯想到这里，不禁又回忆起了刚刚和顾九的谈话。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你的戒指里面没有其他的衣服吗？”
“哪个小姐的戒指里会装自己的衣服？”
可是笑完之后又很气。陆绯气鼓鼓的嘟起了嘴巴，小声的碎碎念：“本来就是，我可是个大小姐。”
离她不远的顾九看了她一眼，许是因为心虚，陆绯立马收了动作，讪笑几声。
“还说我呢，你明明连火都不会打！”陆绯想到这里，记起这个冷淡的家伙刚刚拿着一堆树枝呆滞的样子，又忍不住因为这件事笑出了声。
顾九拿着一根树枝丢进了火堆，随陆绯去笑。
陆绯咳嗽两下，终于忍住了笑意，抱怨道：“因为你明明一副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样子，却事事遇到困难还不会解决。而且你明明不知道怎么解决，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个时候你的表情真的可爱极了！有点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猫，看见食物也是一副呆呆的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样子。”陆绯为自己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比喻而沾沾自喜，越想越觉得和面前的人贴合。
“你看，你的眼睛也是圆圆的。”
陆绯絮絮叨叨的说着，竭力想从顾九身上找到和猫相同的因素。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开心的把头靠在顾九肩膀上。
“明明是个大小姐，没衣服换很难受，没东西吃也很难受，却还能这么开心。还像一只喜鹊一样，叽叽喳喳的。”顾九说道。
“唔，为什么不开心？”
这句话反而把顾九问住了。因为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她问：“怎么开心得起来？”
“可是，我刚刚才被你从南宫诚那个畜生手里救下来，这个很值得我开心吧？你也很有意思，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外面自己生火，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也开心。”陆绯伸出一根手指在顾九面前摇了摇，“我是大小姐，但是我不只是大小姐。”
“不只是大小姐……”顾九突然笑了一下，“仔细想想还挺有哲理的。”
“是不是？我讲话一直都这么睿智。按照年纪来算的话，我应该是你的姐姐。有很多事情我都会像教你怎么治疗脱臼的手腕一样教给你的。”陆绯微微抬起头，这个时候她身上又显现出大小姐的矜贵来了。
顾九伸手弹了弹陆绯的额头，说：“是吗？先给你的脸上药吧，小花猫先生。”
陆绯突然爆发出尖叫：“我的脸！我都忘了上药了！完了，那些混蛋，他们毁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脸！”
顾九不知道应该先为忘记上药这件事无语还是为京城第一美人这个称号从本人嘴巴里说出来无语。
陆绯从储物戒里面拿出药，递给顾九让她帮她擦。
“这个，我鼻子上面要敷这个……那个是用在我脸上的……还有这个！这个是治我额头上的淤青的……”
顾九一样一样接过陆绯手里的瓶瓶罐罐放在一边，记住了用途。陆绯捧着小脸坐在她面前，让顾九给她上药。
“轻点轻点！”陆绯小声的嘶气。
她一边的脸颊肿的太高了，一碰就疼。顾九又放轻了力道，问：“南宫诚打的？”
“除了他，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打过呢！”
顾九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那个小子最好在我回去之前好好活着，老娘我今天抽左边脸明天抽右边脸，心情不好了我两边脸一起抽，心情好了我左边抽完抽右边。别问我为什么抽他，我就爱听响！”
顾九把嘴巴里的话咽了下去。她就活该为陆绯担心。她该担心的是别人。
“京城第一美人？”顾九不太懂，她以为这东西应该不能光是看脸吧？
“叫我干嘛？”陆绯盯着药膏的脸还是好看得要命。顾九再次咽下嘴巴里的话。
说不定，看脸也不是不行。
陆绯脸上的伤不算，露出来的脖子一圈淤青看的人心惊，还有手腕、脚踝上的伤都要上药。顾九指腹沾了点药轻轻地往上面抹，又拿着药油一点点帮陆绯把肿起的地方揉开。
“不过，你怎么会在落日之森？还是……这样一副打扮？”陆绯仰着头让顾九先给她脖子上涂药，随口问道。
身上的衣裙素的要命，料子也差劲，头上居然只有一个廉价的玉簪……陆大小姐随便一个耳坠都能买不知道多少。
顾九不回答。但是没有答案也就是答案，特别是已经经历过南宫诚算计的陆绯，瞬间就产生了一系列不好的联想。
“他们敢这样对你！真是脸都不要了，我们一年给他们送这么多钱，是让他们这样作践的！”陆绯脸都气红了。
“敢不敢……他们不也敢这样对你吗？”顾九伸手抬了抬陆绯的下巴，“药还没涂完。”
陆绯接着仰起头，声音闷闷的：“那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顾九再挖了一坨，均匀的铺在陆绯的脖子上。随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
“他们是畜生吗！你是人，他们竟然让你去……”陆绯仰着脖子实在不好骂，但是嘴巴一下也没停下。
“那我之后就把他们赶到落日之森，今天让他们被狼群追，后天让他们被老虎追，心情不好老虎和狼一起追，心情好老虎狮子还有狼一起追。”顾九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却一下子让陆绯生不起气了。
变扭道：“便宜他们了。”
顾九笑了，像是春风消融冰面。声音很轻，陆绯却听得真切。
“你笑什么？别人欺负了你就要报复回去，知不知道？”陆绯教导道。
“我知道了，小花猫老师。”顾九随意拿衣角擦了擦手，“小心药别蹭掉了。”
又拉过陆绯的手，开始给其他地方上药。“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到脑子了，居然能恢复……”顾九说这些开玩笑的话的时候，纵使陆绯再仔细地看也在她脸上找不到丝毫后怕伤心的表情。
原本顾九说这番话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的，但是对象不是毫无感情的外人的时候，这样伤害自己的话题似乎并不滑稽。陆绯皱着眉说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是怎么变成傻子的。不管是那个时候的意外，还是现在他们逼迫你让你受的伤，这都不是你原本应该承受的。”
有些肉麻的话。顾九抬头看了陆绯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事已至此，往好处想想。”
陆绯抿了抿唇，“他们说是顾安安帮了你……所以你只是变成了傻子却没有死。但是不是这样的，是顾安安在禁地最你做了什么，你才会……”
顾九打断了她的话，“你猜的？”
陆绯沉默片刻，不甘心道：“可是顾安安一直对你不好，顾玠和我说过，这并不是我的无端揣测……”
顾九站起身，把罐子放回陆绯身边，拿没碰药的左手摸了摸陆绯的脑袋，“那你猜对了。睡觉吧，我没什么的。”
陆绯原以为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连盖的东西也只有自己的外衣，心里还乱糟糟的想着顾九的事情，应该要睁眼到天明才对。可是意外的是，她几乎躺下就立刻睡着了。
火焰的噼啪声，还有因着燃烧而渐渐上升的温度，昏暗的暖光……
连做梦都没有的黑甜睡眠。
第二天顾九想要叫醒陆绯的时候，反而是起床成了一个问题。
“……再睡一炷香，再睡一炷香我就起来……”陆绯枕着胳膊，睡得香甜。
这已经不知道是顾九听到的第几个一炷香了。
顾九望了望洞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那我一个人去了。”顾九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等！”陆绯猛地坐起，“我起来还不行嘛……”说完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气。
“一炷香，我收拾一下自己。”
顾九：“……”
又是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