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眸盯着审讯室冰冷的金属桌面,耳边传来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泠姐轻手轻脚地收拾完餐具:“等一下陈汀会来,你继续说就好。”
她的叹息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头,随着关门声轻轻震颤。
陈汀推门而入时,眉梢带着惯常的戏谑:“继续说吧,接着上一场的。”
柯九澄给我的档案里有司珏强行选调董事会成员进入基因研究院研究一组的证据,我对其进行了整理。
其中包含有:董事会成员南七慕给他寄的密信,一张来自南七慕的私人汇款单(时间晚于密信一周),被选调董事会成员南傅和同期学员的考取成绩,司珏在选调单上签的字还有他的私章。
我将这些整理列出来展示在白板上,等待君归鸿整理司珏的记忆回来。
等待君归鸿整理司珏记忆的间隙,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四年前的真相像块烧红的炭,灼得我坐立不安。或许该趁此机会,把祁小雨用命换来的录像公之于众?
我正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君归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U盘。
她将投影仪打开,把司珏的记忆投了上去:“这是在司珏记忆里找到的所有的异常行为。”
我们坐得端正观看着司珏的记忆。司珏,前任基因研究院院长的儿子,在前院长死后,司珏被前董事会成员白桉收养为养子。因为从小就寄人篱下,他养成了自私又谨小慎微的性格,凡事只为他自己考虑。可这种性格的人在寒潮之后不计其数,这是很正常的。这只是私德而已,于这座城市没有影响。
我们看见了他亲手把自己养父的家族推翻,将自己的养兄囚禁起来,只为了报复他在年少时对自己的讥笑和欺侮。
我们看见他收下了南七慕送给他的一只蝴蝶,据悉那是寒潮降临前的美丽物种,她们太过于脆弱,仅在物种研究院存有零星的茧。当我们亲眼看见那漂亮的精灵时,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我们看见他在南傅的选调单上签字并盖上了自己的私章,抚着另一张选调单,叹了口气,把它压在了桌下。
在看时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没有四年前的事情,为什么那件事没有被判定为终端异常?是太一的指令还是连君归鸿都?我不敢去想。
泠姐看出了我的不自然,她轻声问我:“小江,你怎么了?是你还发现司珏哪里有问题吗?”
她们都转过头看我,我纠结片刻,决心把祁小雨冒死拍下来的那段录像放了出来。
看过那段录像后,君归鸿的眉头紧锁,看上去对此毫不知情。
她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匡正署的记忆读取技术已经完备到可以找到被刻意藏起的记忆了,除非,他没有这段记忆。”
泠姐转头看向我:“我们会给你特权,你去提前审讯司珏。务必从他那里找到突破口,我们再去一趟基因研究院。”
半小时后,我坐在了司珏面前:“工号,年龄,姓名。”
他抬眼看向我,而后又低下头,充满讥讽的声音传来:“1014,31岁,司珏。我说,你们特调局不是和匡正署一起联合办案嘛?怎么就来了你这么个小屁孩?”
我没有理会他的出言挑衅,继续询问到:“你于1000年12月20日接收董事会成员南七慕密信,是否无误?”
他皱着眉看向我,看不穿我的想法,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他:“你于1000年12月27日收到董事会成员南七慕的私人汇款,是否无误?”
他开口回答:“无误。”
“你于997年9月13日将基因污染药剂注入雍禾工厂原料,是否无误?”
“什么?你说我做了什么?!”他满脸惊恐地看向我,声音都在颤抖,“你要知道,我这么做可是要被直接剥夺终端,放出出境,连寨城都进不去吧!我看上去像是好日子过腻了想去寒潮里找刺激的人吗?”
他的反应过于太过剧烈,真情实感地流露反倒使我没了办法判断他是否真的做了这件事。
我收敛起疑惑,学着泠姐装出一副全然知晓的样子:“司珏,我们找到了997年9月13日祁小雨录下的视频,其内完整地拍摄了你指挥并亲自将基因污染药剂注入专供给二等员工的原材料。”
他看向我,紧皱着眉头:“不可能,我绝无可能做这种事,做为基因研究的从业者,我怎么可能——”他的话戛然而止。
我挑挑眉:“怎么了?”
他抬起头直戳戳地看向我:“如果我说出来,你会相信我吗?你们能保护我的生命安全不受威胁吗?”
我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神色,点点头:“我相信你,并且我向你承诺,在你身处特调局期间,你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一丝威胁。”
他叹口气:“只在特调局里吗?倒也是足够了。我能请你们办一件事情吗?”
我等待着他的下文,他继续说着:“你们应该也看过我的记忆了,把我的哥哥放出来,告诉他我把属于他的东西放在他知道的地方了,让他拿着那些好好活下去吧。”
我听的牙酸,连忙答应:“好好好,我们都答应你,你先说好吗?”
他说到:“我怀疑有人通过我的终端芯片操控我进行非主观意愿行为。”
我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再度询问他:“你是否能为自己的证言负责?”其实我知道他说的应当是真的,他那么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异常,只是这一次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想罢了。
他看向我,慎重地点了点头,我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我通过终端给泠姐发了消息,说了审讯司珏的结果。
良久我收到了泠姐的回复:“半小时后会有人来接你去见太一主脑。”
我愣住了,见太一主脑,这是我从未预想过的结果,我搓了把脸,再度看向终端,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我反复确认这行文字,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终端边缘。去见那座城市的「神明」?它会看穿我记忆里那些不该存在的碎片吗?审讯室的冷气突然变得刺骨,我抬手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