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疑惑地问道:“李孚,你还有什么话讲?”
说着,杨慎名还不住地向李孚使眼色。
本官知道你小子没罪,先下去好好准备一下,免得旁边那个范阳来的家伙继续发难。
而李孚仿佛看不明白杨慎名的暗示,沉吟片刻,问道:“既然我的罪名都暂时不成立,那我是不是可以状告他人?”
卢县丞率先发难:“你个戴罪之身,还敢反诬他人,真是痴心妄想!”
“卢县丞,”杨慎名不悦道:“毕竟李孚的罪名还不成立,他如何不能状告他人?”
接着,杨慎名转向李孚,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可要小心说话。”
李孚点点头,杨令的言下之意很明确,现如今他李孚的命是保住了,不要多言生事。
“杨令,草民想见个人。”
“谁?”
“河南府折冲府队正,刘坚。”
过了不久,卸下刀甲的刘坚被带到堂上,向诸位官员行礼。紧接着,刘坚朝李孚使了个眼神,伏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李孚当即会意,行拜礼道:“杨令,草民有事要报。”
杨慎名轻叹一声,看来李孚今天不告这一状是不会罢休了:“何事?”
李孚这才抬起头,斜瞟向一旁跪着的罗皓,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罗皓心中一沉,一股不详的预感升上心头,讶异地看向李孚。
一片沉寂之中,李孚大喝道:
“李某状告洛阳商户罗皓,勾连邪道,谋害朝廷命官,是为不义!”
话一出口,堂里堂外一片哗然。
“胡说!”罗皓用衣袖藏起微微颤抖的双手,瞪大眼睛向杨慎名说道:“杨令明察,就是借草民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各位郎君啊!”
但罗皓心中则是止不住地恐惧,他怎么也想不到,官府还没察觉自己的行动,反而李孚率先跳出来指认自己。
杨慎名这个洛阳令乃是五品大官,若是有意谋害他,已经是十恶中“不义”的罪行,蓄意谋害者流放二千里。更别说罗皓已经伤到了杨慎名和其他的官员,这可是能处以绞刑的大罪。
罗皓必然不能承认,现如今只能赌李孚没有直接的证据了。
卢县丞听完,用力拍了拍桌子喝道:“简直一派胡言,李孚,我看你是在垂死挣扎……”
就在卢县丞大喊之时,李孚一眼扫到他脸上,寒气逼人的目光让卢县丞没来由的心悸,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孚对这卢县丞已经不满许久,自己与他似乎并无过节,为何卢县丞一直要苦苦相逼?
自己敬他身份,并不意味着能接受他蹬鼻子上脸的为难。
这人姓卢,莫非来自范阳卢氏?
就在李孚思考之时,杨慎名也注意到卢县丞的窘态,强压笑意道:“李孚,你先说说你的证据。”
李孚这才行礼,缓缓开口:“诸位,一旬之前,李某前往鸣皋山,擒住私通坤宫邪道的寺僧空渡……此事义征禅师可以为证。”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义征禅师身上,脸色尴尬的义征轻轻点头,认同了李孚的话。
毕竟空渡是白马寺的僧人,虽然李孚没有明说,但义征还是有些不自然。
“在审讯中,空渡交代了一件事……”李孚猛然指向身旁的罗皓:“应天门之难的始作俑者丁归帆,曾去过罗皓家中!”
此话一出,就连门外的百姓也谩骂起来,毕竟半年前的应天门惨案,到现在还是洛阳百姓心头的一根刺。
杨慎名等人的目光也移到罗皓身上,却都默然不语,等待着罗皓的解答。
几滴汗珠落在罗皓身前的地上,他重重磕头道:“杨令,那丁归帆进我家中,是为了劫掠财物!”
“共谋之事,纯属无稽之谈!”
说着,罗皓还将自己的假耳朵摘下来,捧在身前:“这耳朵,就是草民与他争斗之时,被丁归帆斩下来的!”
罗皓的辩解是众人所始料未及的,门外也传来低沉的讨论声。
“难怪罗家愈发凋敝,原来财物都被邪道掳了去。”
“这么看来,他与邪道作乱是没有关系的了。”
“可惜李大侠没有更确凿的证据,倒让罗皓钻了空子……”
李孚看着涕泗横流的罗皓,连连冷笑。
罗皓不愧是个精明的老狐狸,在这种情况下也能胡言乱语,险些翻盘。
若是没有风逸之留下的后手,自己可能还真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里,李孚向身后看去,刘坚点点头,招呼着几个差役,将一个盖着布条的长板带进来。
卢县丞拍了拍胸口,说道:“这么看来,罗皓也是邪道作乱的受害者,他的罪名也不能成立。”
李孚伸手捏住长板上的布匹,说道:“卢县丞莫急,且听李某说……”
随后,李孚转向罗皓,冷哼一声:“别演了,来认认你的奴隶!”
话音刚落,李孚掀开长布,露出长板上的尸体,正是李孚与刘坚在那山沟中遇到的两具男尸。其中一个尸体手上,还拿着一柄附满尘土的玉佩。
杨慎名一见这具尸体和玉佩,失态道:“竟是这人!”
杨家三兄弟,都以博闻强识闻名,即使只见过一面,杨慎名也没有忘记眼前的人。
那天,正是这人在自己点卯前拿着玉佩凑过来,之后自己便中了钩镰毒,还是靠着李孚找来的日华子才脱离危险。
想到这里,杨慎名按耐住心中怒火,沉声道:“罗皓,此人是谁?”
而罗皓一见这尸体,浑身便颤抖起来,久久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我不是让他杀了这贱奴,之后拿钱走人吗?怎么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见罗皓久久不言语,杨慎名等人心中已明了大半,杨慎名随即重重敲响惊堂木,响声吓得罗皓身形一颤,脸色苍白地看着堂上的杨慎名。
李孚此时走出来,拱手道:“杨令,经查明,这手拿玉佩之人,乃是罗皓家中奴仆。另一人则是龙虎门中人,已经失踪半年之久。”
“这玉佩上则是……”身后的刘坚停顿一下,面色难看道:“钩镰毒。”
啪!
杨慎名重重拍响案几,脸上并无喜怒,却令人感到由衷的恐惧。
只见杨慎名和左右对视一眼,就连卢县丞也认命般地点头。
李孚长呼一口气,罗皓今天是出不了县衙大门了。
杨慎名整了整衣领,看着手上的文书朗声道:
“罗皓勾连邪道,图谋洛阳官员一十七人,罪不容恕。依《唐律疏议》名例条……”
“绞!”
话音未落,罗皓大梦初醒般嘶号起来:“杨令,草民冤枉,冤枉啊——!”
反抗中,一股腥臊气味喷薄而出,李孚捏着鼻子细细看去,罗皓竟然在这县衙堂前尿了裤子。
“高估你的抗压能力了。”李孚心说。
但不管罗皓如何挣扎,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两个差役钳住他的双臂,将他拖下堂去,准备投入地牢,待到报送长安,圣人批点后处刑。
“至于你……”
杨慎名翻了一页,眼睛盯住李孚。
“蛊惑之名存疑,待到日后再议。”
“好!”
门外的一众百姓这才欢呼起来。
他们不懂律法,只知道那个无恶不作的罗皓要被惩戒,而李郎君的命也保下来了。
李孚这才感觉身上轻松许多,几个差役解开他的手镣,悄声道:“委屈你了。”
李孚一一拱手道谢,随后看向堂上的诸官,行礼道:
“小生李孚,多谢诸位明察。”
李孚一出县衙大门,门外的人群便拥上来,齐声向他道贺。
在人群中,李孚一眼便找到了那个身影,轻功施展,三两步便到了林步吟身旁,握住她的手。
擦着林步吟脸上的泪痕,李孚柔声道:“叫你担心了。”
林步吟偏过头,轻声说:
“我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