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黑夜中呼啸,可我毫不畏惧。我比这世界所能给予的一切都要强大,是她赋予我力量……还有希望。
我倚靠着一棵树,精疲力竭。呼吸对常人而言微不足道,对我却至关重要……它维系着我的身份,让我不至于消散在无尽迷雾之中。
此地没有血迹,没有眼泪、愤怒、快乐与欢笑。我们宛如空壳,却仍怀揣着生的希望。她必须尽快到来,否则我将被这世界的空虚吞噬。
我深知她会引领我走向救赎之路。
狂风怒号,我从梦中惊醒,诧异自己为何没有瑟瑟发抖,随即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温暖。这感觉真好,我愿永远停留于此……
我想说“对不起”,却难以启齿。
我想说“你不必如此”,同样无法出声。
因为我迷失了自我,失去了珍视之物。我无法感知,无法呼吸,仿佛凝固在这死寂的世界。情感化作钝痛,行动也力不从心。我无法展现真实的自己,自我是否还存在?我想说是,但依然说不出口。
救救我,求你了。尽管我无法乞求。
我猛地挺起胸膛,尽管空气中透着丝丝寒意,额头与双臂却满是汗珠。低语声在耳畔萦绕。
周泽睡在我身旁,我轻轻拾起他搭在树上的衬衫,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他平日睡眠不佳,想必十分疲惫。
我迅速起身,试图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我……我知晓所见之事,却不愿承认,只当是疯癫的幻觉,与我毫无干系。
我俯身凝视着周泽安详的睡脸,抬手拨开他眼前的发丝,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能再度忘却一切。
别忘了你是谁,孟娜。
我身形摇晃,匆忙起身,在空地上来回踱步。为何会做这些梦?我看见濒死的变形人向我求救……这是真实发生,还是我的臆想?我该如何是好?
我转头望去,瞧见灌木丛底部闪烁着金属光芒。走近拨开树叶,竟是一顶镶嵌着跳动红宝石的皇冠。我拾起它,感受着重量与质地,竟是……同一顶皇冠。
我从何说起呢?我记得将它藏在城堡核心,之后却毫无印象。可以肯定的是,绝非我将它置于此处。
我尴尬地握着皇冠环顾四周,心底竟有些期待张雷会从暗处现身。这是谁的安排?一切宛如拼图般契合,就像我此前关于张雷和城堡的梦境,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对你而言,却是如此。
皇冠带来沉重的责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望着周泽,想起昨夜及往昔那些珍贵的时刻,我深知自己正给他和其他人增添负担。这些时光固然美好且重要,却也让一切变得更加艰难。我明白,已然如此。
我必须足够爱他,才能放手。变形人亟待拯救,人类亦有希望获救。狼人不必为了证明自身价值而杀戮变形人。据张雷所言,狼人或许将不复存在。我虽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但使命的紧迫与必然,是我仅存的信念。
我需要道别吗?
不,我不能。
那……只会让事情愈发艰难。
我转身,轻轻吻了周泽的额头。“睡个好觉,周泽。”我低声说,随即起身,将皇冠紧抱胸前。低语声、哀求声不绝于耳,求我改变主意。我的心阵阵抽痛,我深知不能因一己私欲,将整个物种置于险境。因为在我内心深处,并不相信变形人皆为邪恶,不值得拯救。我又怎忍心剥夺他们的机会?
请快来吧。
我发足狂奔,在树林中穿梭,不知去往何方。任由低语声引导着思绪,我不断抉择,接受命运的安排。偶尔,右侧会闪过一抹红色的光,仿若光影的错觉,又似变形人在指引我走向既定的命运。或许,他们一直如此。父母的悲剧促使我战斗,为变形人,亦为反抗他们。
城堡的炮塔很快出现在左侧,我不由自主地转向它。尽管不知如何穿越城堡,我却坚信能找到姚盛梅。来到大门前,门缓缓开启,我无暇顾及,径直穿过。
城堡的门半掩着,我沿着灯光昏暗的走廊前行,片刻后,抵达一条熟悉的走廊。厚实的地毯,精致的门把手,我知道,这是通往核心的入口。
迎接你的未来。
明知回头已无可能,我推开房门,黑暗的空间映入眼帘。我满心期待着解脱,茫然地盯着房间,不知从何开始。
没有虚荣,便是如此,平淡、黑暗的房间,下方是无尽的黑暗。难道就该这般结束?
我走向悬崖中央,不知边缘在何处与黑暗相融。手持皇冠,沉默令人心烦意乱。我是否该将它抛下,以免自身陷入险境?那无疑是最怯懦的行为。
如今,我终于决定成为英雄,却不知这在上帝的记载中会是怎样的一笔。我是该摆个姿势,还是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龙搏斗?我从未经历过这般生活。
我几乎希望低语声能再度响起,给予我力量,因为我迫切需要它们的帮助。
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我向悬崖走去。心跳加速,一个身影逐渐清晰。我几乎看不清,但能辨出那急促的呼吸声。
我宁愿面对恶龙,也不愿是他。
身影向我奔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他的手瞬间抓住我的肩膀。“周泽……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我轻声说道,原以为他不会追来。
“怎么回事?”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问道,“我受够了你和张雷对我隐瞒一切。先是他举止怪异,接着是你。这个房间有何特别之处?”
在他急切的目光下,我几近崩溃。我厌倦了隐瞒真相,他理应知晓,即便这会让他受伤。“这是预言,周泽,我即将完成它。”
他惊愕地盯着我。“所以……这就是红石?”他看向皇冠,“这就是你昨天想做的事?”
“是的。张雷也是预言的一部分,周泽……一切都有迹可循。海滩上的战斗,张雷被劫为人质……所有的一切。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梦境,都指向这一刻。”
“所以张雷就是我们……在队伍中走失的人?可我们又找到了他!”他试图理清这复杂的局面,目光在我和皇冠间游移,“这是谁的?”周泽轻声问道,“是放在这儿,还是……?”
“是张雷的。他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也不是你仇恨并想要杀死的敌人。变形人……是灵魂,濒死且被污染的灵魂。”
“但这说不通。”他眉头紧锁,满脸困惑,“若红石是他的,那他岂不是……红狼?还有谁能拥有如此重要的物品?”我只是点头,他猛地向后退了十英尺,“怎么会?我认识他这么久,一直确信变形人是邪恶的。”
“他还是张雷。相信我,他只是……与你想象的大不相同。但为了实现预言,我必须毁掉这颗宝石和皇冠,张雷说,要将它们扔进这环绕四周的无尽黑暗深渊。并非所有变形人都是邪恶的,你见过藏在森林里的那些。”
周泽审视着周围的环境,眼神冷峻。“那么,我们该怎么办?你把它扔下去,红石就会被毁,然后……”
“嗯,变形人将能够接受审判。我们知道狼人将不复存在,我仍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周泽的脸色一沉,当我提及命运的安排,他的手离开皇冠,将我拥入怀中。
“你是说,你就这样永远离开我,连道别都不给我?昨晚我们说了那么多话?”他急切地问道,呼吸拂过我的耳畔。我因优柔寡断而瑟瑟发抖。
“我就知道会……很难,周泽。我知道如果这样做,就无法离开你。即便现在,我也只想永远与你相伴。但人类的命运悬于一线,同时也希望能拯救那些逝去的灵魂。这不仅仅关乎我们……”
他收紧双臂,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明白。”他在我的发间低语,“如果你一直逃避,就不是你了。你有强烈的正义感,我就爱这样的你。”
我微笑着,他缓缓吻上我的头顶。他的双手在我的腰间轻抚,我再次沉醉在他的温暖之中。我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我希望,周泽……我们能幸福。”
“哦,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离别。我们心中有彼此,永远不会孤单。我会永远记得你可爱的脸庞,它让我内心平静。”周泽靠在我的头上,然后松开我,向后退去。我脸颊泛红,为他的话语和其中蕴含的温暖而微笑。
“这样好吗,周泽?很抱歉对你隐瞒了这些事。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要结束这一切。”
“但我一直都知道,孟娜。别忘了,我早就知道你是被选中的人。我能猜到一二。现在,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相信你所做的是正义的,会给予他们应有的身份和救赎。”他对我微笑,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因为我们的未来已无法更改。“但你得快点行动。我觉得有些变形人回来了,我听到了声响。”
的确,低语声再次响起,扭曲成嚎叫与呜咽。这并非是虚弱变形人的乞求,而是渴望力量的怪物的嘶吼。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另一阵脚步声踏入黑暗之中。“孟娜?”张雷的声音清晰传来,在幽深的墙壁间回荡。他走近时,我看到他疲惫且惊恐的面容。“哦,周泽,我早该想到你也在这儿。听着,你们只有几秒钟,或许更短。我知道你们来此必有缘由。别让任何东西夺走它。你有能力拯救,但时间紧迫,我们都没时间了。我会尽力阻止他们,但是……”
“他们?”周泽的声音在愈发强烈的嚎叫声中显得尖锐。
“是议会成员,那些渴望继续掌权、维持现状的家伙。他们想把你困在此处,引你进来,然后吸食你们的情感,直至一无所有。原来,变形人实际上不会把囚犯关在地牢里。很抱歉对那个小谎言,周泽。”
“看来你对我隐瞒了很多,兄弟。”周泽大声说道,“你为何不展现真实的自己?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两人对视着,仿佛忘却了世界的存在。张雷叹了口气,放下肩膀,紧张的气氛开始消散。他也明白周泽有权知晓真相。
“你说得对。”张雷开始变形,身体的边缘扭曲、模糊,几秒钟后,呈现出一个相似却又略有不同的轮廓,面部特征明显改变。“不过,当我唯一的真实面貌是这血色之躯时,确实很难展现真实的自我。”
周泽愣了一秒,随即皱起眉头。“那么,你到底是流浪者,还是狼人?”
“似乎两者皆是。但我确信,我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需要审判。我们都已落入命运的掌心,但自身的意志和欲望决定了我们的身份,若你能拯救我们,无人能剥夺。此刻,我本该与你战斗,但我不愿生活在这死气沉沉的世界,看着无数灵魂消逝。与你在一起时,我几乎忘却了这些。谢谢你,孟娜和周泽,给了我一个感受生活价值的机会。”张雷咧嘴一笑,脸上带着绝望与疯狂。“请不要太过恨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们,你们知道的。事实上,我会替你照顾这些人。”
变形人如黑色的暴风云般涌入,黑暗被搅得更加混乱。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雷随着涌动的人群变形,双眼燃烧着怒火,注视着他的猎物。大批变形人聚集在他周围,几乎将他吞没在悬崖底部。“还没结束!我没事,但你们得赶紧离开!”我们听到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呼喊,促使我们行动起来。
我奔向悬崖边缘,或者说看起来像边缘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无尽的黑暗。周泽握住我的手臂,似乎害怕我有所行动。“没关系,周泽,就是现在。”我低声说。
“但是……我爱你!我说得还不够。我们还没一起变老,我还有好多关于你的话没说,我们还没为谁吃完最后一粒麦片而争吵……”泪水夺眶而出,他将我拉近,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我们会的。我保证。”我微笑着,望向乌云,它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我只是需要先处理一些事情。”我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长剑,递给他,“拿着这个,保护好自己。我要走了。”
“走?”他接过长剑,指向逼近的变形人,“你留在我身边。”
“今天不行。”我低声说,看着裂缝,知道更多变形人已涌入其中,企图抢夺王冠。我不能松手,因为变形人能够抓取这个世界的实物。这意味着只有一件事。
我会拯救你,不只是为了你,更是为了让我永远铭记自己的本心。
我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冲向裂缝。“孟娜!”周泽急切地呼喊,但我已化作一股永恒的、移动的力量,围绕着这奇异的物体盘旋,任何东西若想靠近,必先经过我。我坠入黑暗之际,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周泽在击退一个疯狂的变形人后,奋力追赶我。当他意识到无法追上时,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而那个变形人则像受伤的野兽般向他扑去。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这样的英雄结局,但我并不害怕。此刻,无人能伤害我,也无人能剥夺我的使命。即便死去,我也将为世界带来生机。况且,如果没有周泽,最后的结局又有何意义?
回家吧。自由地活着。
我坠入黑暗,面带微笑,黑暗抹去了一切。皇冠终于从我手中滑落,落入无法触及的深渊,我的双眼轻轻闭上,一股慰藉的力量拥抱着我,带我走向永恒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