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交易

江涣下意识低头，暖阳初生，隔着布料依旧能感受到阳光打在脊背上带来的淡淡温热，可她的指尖却是冰凉。那抹凉意落在皮肤上，激起心头轻颤，带着难以觉察的愉悦的涟漪在瞥见她指缝间干涸的暗红时戛然而止。

“夫人……受伤了？”

苏羡动作瞬间被冻结，指尖上的温度更低。她不大自然地收回手，手指弯曲逐渐成拳，试图遮掩她不想看见的痕迹，笑容有些僵硬：“没有。”

抓起他的手本身便是激动之下大脑没来得及思考做出的举动，此时四目相对，不免生出尴尬来。她轻咳一声，不给他追问的机会，生硬地转回了方才还未来得及开口的话题：“我们二人可以做个交易。”

“夫人请讲。”

苏羡听着两人都已习惯了的称呼，眉头微拧，出言提醒：“既然你我二人都已知晓姻缘是假，也就没有必要再以夫妇相称。”

她并未多在此浪费时间，讲起正事：“如你所说，我来自影刃阁，最初接到的任务是刺杀。你清楚江涣和影刃阁真正的交易内容，大约也能猜得出是任务传达出了问题。我本就是奉命行事，对你并无恶意，如今得知任务真相，更不会做出对你有所伤害之事，此点你大可放心。”

苏羡率先示好，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的面容始终平静得宛如无风的湖面，波澜不惊。

她继续往下讲：“至于你的身份，我无意刺探。你借了江涣之名，又配合了这个婚约，可是想利用他留下的这场交易？”

苏羡并非是对眼前人全无好奇，尤其是之前她还算认真地调查过他，却什么也没能查得出。一个人隐姓埋名自然是背负着秘密，他又隐藏得太好，大概能猜得出秘密很重要。

她作为交易的发起者，手上又没有太多的筹码，提出对他所欲隐藏之事的尊重，主动将好奇只停留在好奇，就是她所能表示的最大诚意。

她一直注意着他脸上每一块肌肉的细微变化，见他只是淡然一笑，点头道：“夫……你实在聪慧。”

苏羡忽略掉无用的恭维，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既然他有所求，交易的大前提便可成立。

“只是有一点疑问，”她提出在意的问题，“这个任务期限突然提前，可与你有关？”

“我的确在两日前找过影刃阁的人，要求尽快配合完成假死。”江涣不置可否。

原来如此。

苏羡心情复杂，欲说还休。他大概也没想过，自己的筹谋成了他人用来索命的陷阱，而提前结束的要求更是一道催命的符咒。可这要求也恰好说明他同样急于解决此事，倒是有利于她眼下所求。

“与影刃阁交易之人是江涣，此事本应到此中止。”进一步确认了合作的可能性，苏羡开口，“但得知你非江涣的人并不多，我也可以假装不知情，助你假死脱身，完成之前的交易。”

“不知夫……苏姑娘有何要求？”

对于江涣而言，犯错并不常见，可今日却两次习惯性口误，他垂眸，脸上的云淡风轻出现了一丝裂痕，对自己的异常静静反思。

苏羡并没有在意他的口胡，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在考虑她提出的交易。

她抿唇定了定心神，又在脑中重新确认了一遍这灵光一现的可靠性，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在离开时带上竹影和补丁等待三日。由你来指定等待地点，如果三日后我赶到，我会将她们带走，并可以答应为你做一件事；如果三日后我没到，会由竹影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我的全部财产，请你代为照顾她们，直到竹影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苏羡在心中给原主道歉，影刃阁固然有千般不好，至少报酬颇丰。鸢成为正式成员后攒下不少，却即将在她手里挥霍一空。

其实她心里清楚，从日常用度来看，鸢攒下的这些对于眼前此人的财力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她所能许下的也只有这些。

她也并不完全信任“江涣”，毕竟他身上不知藏着多大的秘密。可是除了他，她无人可信。

她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太少，她只能祈祷两月的相处让她对眼前这个人的人品判定还算可信，虽然她早已没了识人的信心。

江涣听到她提出的要求，睫羽猛地一颤，抬眼看着她的脸。

晨光漫散，照得她一张浓淡适宜的芙蓉面白得近乎透明，他最初便是被这张春水揉出的面容所骗，以为她是风吹就倒的纤弱娘子。他早该看出的，明明她那双沉着星子的眼眸总是明亮，透着不安分的光。

她面容素净，眼下泛着淡淡青黑，束起的发髻也有些乱了，几缕碎发柔柔垂落，想来消失的这一夜过得很是辛苦。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准备去做什么，让她至于说出这般托孤的话语。

不安的微风挑逗头顶古槐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些枝叶却仿佛是扫在了他的心头，粗糙的枝干磨砺得胸口涨涩不安，而叶片柔柔拂过，引起酥麻的轻颤。

她在托孤。

她在向他托孤。

即便是以交易的形式，至少说明了她的信任。

只是……为什么？

他猜到最近一定是发生了让她不安的事，却想不到她面临的危机到了这般地步，他轻声问出口，出于下意识的担忧。

苏羡听到他的回应，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她有一瞬的怔忡。

是觉得她开出的条件不够吸引人，为什么要和她交易，还是他对哪个细节不够满意？

当视线相接，胸中一直鼓噪的惴惴像是突然感受到无比轻柔的抚摸，渐渐舒缓下来。她看得出，他眼神里写的情绪更像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而不是合作伙伴的问询。

苏羡唇边缓缓泛起一个浅笑，如果交易成功，她大概真的可以放心地将为数不多的牵挂托付给这个人。

她微微仰头，更加认真的正视他的眼睛，将自己的行动告知他。

这不属于交易必要的信息交换，只是朋友间的闲谈。

“我想回影刃阁，把梅香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