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服务生的引领下，三人走上狭窄的楼梯、来到饭店2楼。说是包间，其实也就是勉强容纳一张10人坐的圆桌的小房间，将劣质的木门关上后，老刘摘下帽子、解开外套，自顾自的整理着东西。谢昂僵硬的坐在一把椅子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看。
石晴雪观察着这个明显在闹脾气的年轻人。一想到自己只比他大了几岁，石晴雪就有种荒诞的感觉。不久前，她也还是一名学生，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没什么本质区别，但在加入龙山分局后的这半年多的经历，已经让她从里到外的改变。道理说的再多，还是不如亲身经历的有用。
眼前的年轻人愤怒迷茫，散发出一种令石晴雪不安的特质。是因为他此刻正在想着那个曾伤害过自己的老师吗？面对周安的死讯，他内心会涌出怎样复杂的情感呢？石晴雪知道这场对话注定很艰难，她和老刘不得不亲手揭开眼前年轻人最想隐藏的伤疤。
“不好意思，把你叫出来了。期末考试有底了吗？”老刘用随意的语气问。
谢昂哼了一声。
“那咱们就长话短说，不跟你兜圈子了。就说说你前天晚上的行踪吧。”
“前天晚上？”谢昂抬起头，眉头紧皱的瞪着问话的老刘，“就是那人死的晚上？”
“甚至不想说出周安的名字。石晴雪暗想。
“对，就是你曾经的小学班主任周安遇害身亡的晚上，你身处何处、都做过什么？”
“我在网吧包宿。”谢昂又低下了头。
“哪座网吧？”
瞥了眼老刘拿在手中的笔记本，谢昂不屑一顾的说：“就是南区外的那个，叫德文网咖。”
“你几点去的？”
“9点多吧，具体什么时候忘了。”
老刘点点头，“到了之后就没再离开过？”
“没有，一直在网吧里上网。”
“你是自己去的还是跟别人去的？”
“我自己。原本说是跟舍友一起去。那小子陪女朋友去了，我只能自己去。”
“好的。”老刘在笔记本上又记了几笔，“说说周安的事吧。”
谢昂整个人明显紧绷了起来，“对那个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是来帮你解决问题，不是你的敌人。”老刘平静的说，“周安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你对此有所了解。”
“我什么都不知道。”谢昂语气生硬的说。
“谢同学。”石晴雪开口说道，“我们不知道周安对你做过什么。我们只知道他伤害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了你。他的那些罪行并不会伴随着他的死亡而烟消云散。正相反，因为他的死，那些被他隐藏的秘密得以暴露。他制造了太多的悲剧，有其他和你相同处境的孩子需要得到正确的照顾，而且周安的死很有可能与他的所作所为脱不开关系。”
“人死了不就得了吗。”谢昂嘟囔道。
“对你而言或许是这样，但对司法，对这个社会而言，一定要找出杀死周安的凶手。”老刘斩钉截铁的说。
“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无关。”
“或许跟你无关，但你也可以帮上忙。”
谢昂突然笑出了声，他笑得如此用力、亢奋，把石晴雪和老刘都给弄蒙了。两人诧异的看着狂笑到直不起腰的谢昂，后者笑到连声咳嗽，口水喷的到处都是。缓了几分钟他才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瞪眼看向两名警察，“他死了，你们竟然指望我会帮忙？”
老刘微微皱眉，“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杀死周安的凶手都必须被绳之以法。他的存在是对这个社会的威胁。”
“还不是你们屁用都不顶！让那种人存在，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杀他？”
“如果有人报了警，或是向大人寻求帮助，我们当然会出面。我们也很愿意让周安这种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包括你在内，没有人这样做。”
“那是因为——因为做不到！”谢昂愤怒的说。
石晴雪面露不忍，“我无法去做到感同身受。我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只能去用我浅薄的见识去揣测，经历过这种事情，任谁都难以启齿，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终究还是无法鼓起勇气去向他人求助。但如果不勇敢的迈出那一步，施暴者就会一直得不到惩处。他们不会收手的，只会变本加厉。 ”
“别说了！”谢昂愤怒的吼道，“你是在指责我没有站出来吗？就因为我没把那种丑事告诉父母、告诉警察吗？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尝试过？事情发生后我就对我爸妈说了！可他们是怎么做的呢？让我把嘴闭上，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没让我再去上学，而是直接办了转学的手续。我有向他们求救，可他们做了什么？只是当这一切没发生。”
石晴雪无言以对，她不愿相信竟然会有父母做出这样的举动，对于他们而言，颜面要比自己孩子的身心健康更加重要吗？明知道孩子遭到了非人的对待，竟然不选择报警，而是息事宁人，这样的人配当父母吗？
“除了你的父母，你还告诉过其他人吗？”老刘问道。
“我还能跟谁说？连我爸妈都是这样对我的，我跟别人说还有意义吗？我不想被当成变态，更不想被人假惺惺的安慰！包括你们在内，没人关心我经历过什么。他们不想让我说，你们想让我说，而我呢？我怎么想的？有人在乎过吗！”
老刘郑重其事的说：“我会和你的父母取得沟通的。”
“你爱跟他们说什么，我不管。我跟他们已经没关系了。我一直想考到外地去，只可惜分没够。我也不想复读一年，他们怎么想的我根本不在乎。我也没什么可跟你们说的。周安那个王八蛋不是我杀的。虽然我在心里已经将他杀死过无数次，我也计划过要这么干。但我他妈的就是不敢去！甭管是谁杀了周安，我都谢谢他。”丢下这番话，谢昂起身走出了狭小的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