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由我先来吧。”一名戴着眼镜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举起了手，她颧骨深陷、嘴唇色浅且薄，给一种刻薄严厉之感，“我作为高琳琳同学的班主任，和她接触也是最多的。在我看来，高琳琳同学是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之后的五分钟里，这位班主任长篇大论，主题只有一个：高琳琳是个优等生。这些话对于案件调查而言没什么价值，碍于礼貌，石晴雪只能装出一副认真听的状态，不时的在笔记本上写几笔。
班主任说完后，就轮到了另外两位主科老师，说的内容都大差不差，高琳琳成绩很好，高琳琳帮助同学、老师，对高琳琳的遭遇深表遗憾和同情。
副科教师们则是连夸赞的话都没说几句，体育教师更是直接，就说了句‘不熟悉’，就完事了，引得几位同事频频侧目。但石晴雪非常感激他的坦诚。
一圈下来，石晴雪面前的笔记本上仍旧是空空如也，只多了几个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啥意思的符号。
“嗯......这样不行，感觉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石晴雪皱眉说道，“咱们改变一下思路吧，除去努力学习和遵守纪律这些，你们眼中的高琳琳还有着哪些不同于其他学生的特点呢？”
一众教师面面相觑。一番眼神交流后，班主任带头说道：“可学生在学校不就应该努力学习和遵守纪律吗？即便有个性，在课堂上，高琳琳同学也不会表露出来。作为班主任，我能看到的都是她在学校中愿意表现出的模样，石警官，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其他任课教师也是点头附和。
“嗯......”石晴雪不由得叹了口气。
在来之前，她就知道差不多会是这么个结果。在父母的口中，高琳琳就不是个情绪化的孩子，在学校这个相对封闭的小社会中，被贴上了‘好学生’、‘遵守纪律’的标签，高琳琳更不可能随意展露出内心的真实情感。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高琳琳都得撑起‘优等生’这一身份，这也意味着她必须表现得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这会赢得老师的芳心，但也会在无形中拉远和同学们的距离。
或许高琳琳在班级中没什么朋友、无法融入小圈子，也和她必须维持‘优等生’的体面有关吧。石晴雪对这个未曾接触过的初二女生生出了几分痛心。
一番毫无意义的交流后，石晴雪感谢了今天赶来的任课教师们。当被告知可以离开的时候，这些人全都松了口气。
石晴雪并不怀疑他们对高琳琳的遭遇感到痛心，但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那样哀伤，那就见仁见智了。即便是相处了一年多的学生，但毕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甚至有几门课程的老师和高琳琳几乎没有说过话，他们真的能对这孩子的逝去感到痛心疾首吗？
能够结束这场互飙演技的折磨，石晴雪同样松了口气。
任课教师们鱼贯离开，石晴雪装作查看手机，低着头不去理会，她今天听够了那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低头扫视着手中的这份学生资料，石晴雪突然注意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在地址一栏，高琳琳家的地址似乎是写错了，上面留下的是XX小区XX楼5单元1104室，但石晴雪记着高琳琳家是2单元才对。
是我记错了吗？她拿起手机，查看工作群内的消息，没错，去高琳琳家中的同事就是发的2单元1104室。
这是什么情况？是录入信息是打错了吗？
没等石晴雪细想，光影的变化引起了她的注意，有人站到了身旁。石晴雪抬起头，本以为是高琳琳的班主任要跟她说些什么，但对她露出礼貌微笑的却是高琳琳的英语老师，一个长相普通、身材平庸的中年女人。
她是叫顾欣是吧？石晴雪礼貌的点了下头。
“石警官，能耽搁您一下吗？”
“当然。”石晴雪将手机放下，注视着这名没什么存在感的英语老师。在方才的对话中，顾欣的话也是比较少的，更多时间只是安静的坐着，看着同事们尽力表演惋惜。
“其实高琳琳私下里有找过我。”
“哦，是吗？”石晴雪眼前一亮，“是在什么时候？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大概是在快期末的时候，具体是哪一天我想不起来了。她是来给我送作业的时候，突然问我能不能聊几句。当时办公室就我一个人，我有点惊讶，但还是答应了。”顿了下，顾欣说道，“高琳琳在担心父母的感情。”
石晴雪诧异的重复：“她担心父母的感情？”
“我当时也和很意外，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我问她具体在担心什么，但高琳琳支支吾吾的，话没说清楚就走了。我有想着另找时间，和她再聊聊。但期末事情多，忙起来我就把这茬给忘了。”顾欣自责的叹了口气，“谁能想到高琳琳竟然出事了......”
“担心父母的感情吗......”
“她是这么说的，具体是怎么个情况，我不得而知，但学生中有不少都是单亲家庭或重组家庭，我对高琳琳家的情况知之不多，她父母应该是原配吧？”
石晴雪点点头。高琳琳是她父母的亲生女儿，郭伟和高志成是新婚夫妻。
“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不了解，就不瞎揣测了。石警官，我能说的也就这些，没能帮上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石晴雪客套的说：“不，你今天能来就已经帮很大忙了。你有我的名片，想起任何与高琳琳有关的事情，请打给我。”
“好的，那您忙，我先走一步。”
石晴雪点点头，目送这位英语教师离开。
高琳琳在担心自己父母的感情吗？石晴雪暗自思忖，这与她的死亡会有关联吗？
拿起手机，她翻出高琳琳父亲高志成的联系方式，有些犹豫该不该给对方打去电话。手机屏幕突然跳到了来电界面，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石晴雪赶忙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