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期，‘一枝花’这个绰号就传开了。一开始欧阳慧只觉得有些可笑，自己都六十多了，还被人叫做‘花’呢。不过时间长了，她也就接受了。养老院里的人各色各样，有安心养老的，也有人老心不老的，平时闲聊几句倒是没啥，如果有太过分的，她也会毫不客气的回怼。
把几个为老不尊的糟老头子骂了一顿后，主动来骚扰的人几乎没有了。欧阳慧在怡然园内过着自己充实、舒坦的日子。
她本就不喜欢走动，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园内时常举办的户外活动她也很少参加。一方面是腿脚不太利索了，主要也是担心自己被晒黑。因此在入冬之后，欧阳慧的生活没什么改变，除了不能开窗户外，一切照旧。
事情发生的当天，白天时她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和值班的医生聊了聊，在测量过血压后，确定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季节变化引发的身体的不适。中医号过脉后也说她身体相当不错，无需担心。
吃完晚饭后，欧阳慧早早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看了会儿书，困意来了后就直接上床休息了。可能就是因为过早休息的缘故，她才会在后半夜睡醒。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视线内一片昏暗。睡觉之前没拉上窗帘，黯淡的月光照进屋内，给笼罩着阴影的物品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欧阳慧不知道几点了，窗外的夜空乌云密布，看不到明亮的星辰。她感觉喉干舌燥，想要喝口水润润嗓子，可身体还没能从睡眠中清醒过来，连动一动手指都有些吃力，心脏跳的有些快，她莫名的心慌。
要不就算了，接着睡吧。就在欧阳慧迷迷糊糊的想要放弃喝水、重新闭上眼睛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一道白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当欧阳慧转过视线去追寻时，窗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是......什么？欧阳慧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直勾勾的看着那扇窗，不确定自己方才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
“那好像是一张惨白的人脸。”欧阳慧压低声音说道。即便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可回想起那晚的经历，这位气质高贵的妇人仍旧不安、惶恐。
宋佳人也被感染了，小声问道：“您确定是一张人脸吗？”
“我......不能确定。”欧阳奶奶嘀咕道，“那东西只在窗户外出现了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那肯定是白色的，因为在夜空下很显著，大体上应该是圆的，可能是椭圆？记不太清了......但应该是一张脸，因为我看到了窟窿。”
“窟窿？”宋佳人重复，不自觉的握住了坐在身旁的侯伟的手。
欧阳奶奶点点头，表情阴郁的说：“那张脸的五官的位置，是几个黑漆漆的窟窿。”
“！”
宋佳人吃惊的同时，下意识的握紧了侯伟的手，她做的美甲刺痛了侯伟的手背，但他没有抽出手，而是轻轻反握住。
“抱歉。”宋佳人松开了手，“欧阳奶奶，这么恐怖的事情，您之后没对谁提起过吗？”
欧阳奶奶摇摇头，“我当时以为是睡糊涂了，或是看错了，也没当回事，躺下后就又睡着了。之后就没再想起来过。直到陈耀阳开始说自己碰见鬼压床了，还是白面鬼，我才想起这件事。是他过世之后，我才向其他人打听，询问他们有没有碰见过类似的事情。”
“有吗？”
“不好说，说啥的都有，不少人都说撞见过白面鬼，但我觉得胡说八道的居多。怡然园的老人里有不少都有老年痴呆的症状，健忘的就不提了，都有，就是程度不同，我也总是丢三落四的，有时候一愣神，连自己要去干啥都忘了。不能不服老啊。”
宋佳人说：“哪有，奶奶一点都不老呢。”
欧阳奶奶苦笑着说：“都是奶奶辈的人了，哪可能不老啊？”
侯伟问道：“奶奶，您认为陈耀阳先生的话可信吗？”
欧阳奶奶认真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我不觉得他是在扯谎。有些人是会说些匪夷所思的话来哗众取宠，也有些是真的老糊涂了，连自己说的是啥都搞不清楚。但陈耀阳不是这两种情况，我觉得他是真害怕的。”
“害怕......”
“他去世后，我和别人聊过这些事情，大多数人都是瞎凑热闹，兴高采烈的一点都不害怕，后来我就不提这茬了，没必要和这些人浪费时间。但是陈耀阳除了一开始比较激动，逢人便说，之后就不吭声了，别人去向他打听，他还不乐意。”
“原来如此。”
欧阳奶奶叹气道：“说心里话，他去世的太突然了，人好好的，突然就走了，包括我在内，大家都没想到他会走，所以才会对‘白面鬼’非常上心，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我也担心会不会陈耀阳真的是被鬼索命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轮到我了，毕竟我也看到过像是白面鬼的东西。有几天还吃不好睡不好的呢，生怕自己真就死了。”
宋佳人真诚的说：“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借你吉言，”欧阳奶奶挤出一丝微笑，“后来我就看开了，操心这些有啥用？人都难逃一死，老话不是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吗？早早晚晚都会死，那就没必要成天吓唬自己，咋开心咋活。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杞人忧天上，我觉得不对。”
“奶奶说的是！”宋佳人连连点头。
“也是我命好，这辈子没吃过啥苦，小时候有爸妈疼，年轻时就碰见我丈夫了，我丈夫照顾了我一辈子。等他过世了，我儿子对我也很好。我这辈子过得很顺遂，已经很知足了。就算是明天就被阎王爷叫走，我也不觉得亏。”
“才不会呢，奶奶，”宋佳人挽住欧阳奶奶的手臂，“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会经常来看望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