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神香

李兰天在仙考之日来临前做过功课。

问仙台上，每隔十年就会出现百位仙人来凡人中挑选弟子，但最终能拜入仙门者，唯有一二。

每位仙长代表不同宗门，考核内容亦是不同。符箓宗门，要求写字作画指力不俗。刀剑宗门，要求提刀舞剑，身姿灵活。而御兽宗门是最难的一类。

它的终试是用他们提供的灵材，随意制作出一样食物，用来召唤这天地间的灵兽。

可灵兽大多数深居山林，凡人随手烹调的食物，怎能轻而易举的就将它们从林中引来呢？

这种宗门，看似考的是厨艺，实则测的是仙缘。

这也是李兰天唯一的没有把握的一类宗门。

少女忐忑不安的走向白胡子长老身前所指的方向。

这时李兰天才注意到，参与万灵山考核的并非她一人，这里已经有一个小少年搭起锅台烹调仙材了。

“不好！”

她快速跑到两人之间的竹筐前，果不其然里面空空如也！

那小少年身穿锦衣，金丝绣带束发，只冷冷的扫了李兰天一眼，见她披头散发麻布破衣，便轻蔑一笑。

“哪来的乞丐，竟要饭要到问仙台。”

李兰天攥紧拳头，大步走到他身旁。

小少年急了，“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打我我可就还手了。”

她不语，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几块毛桃皮，重新回到自己锅台前。

李兰天并非擅长厨艺之人，上辈子家里是祖传制香的行当，这一世和姐姐相依为命，能有口馒头吃就不错了。

她如今手里仅有这点捡来的桃皮，做饭不成，只够制香的。

“我不能认命……我还有姐姐等着我……”

少女眼神坚定，手脚利落的将桃皮用木桶里的清水洗净放进碗里，又去在一旁的调味坛里翻找能用的灵材。

许久，她翻到一小坛盖子用红布封住好似酒水的灵材，掀开红布，果不其然逸散而出一股浓郁的辛辣酒香。

她心中一喜，忙将酒水倒入盛有桃皮的碗中，用力攥拳，察觉到掌心火苗后点燃锅底的木柴。

她的火苗比寻常火焰要热，仅仅五息时间，就将炉灶中的桃皮烤干，酒水蒸发而尽。

接下来便是取出干桃皮碾碎，粗布盖着瓷碗，充当筛子，筛出细粉。

最后，一捧清水浇进细粉，捏成香泥。

李兰天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的小少年，随后提拳凶猛锤击案板上的香泥，足足锤够九九八十一下才停手。

她虽然这一世连酒都买不起，也没什么机会制香，但前世二十多年的记忆就是一把尺，仙材用料多少，精准无误。

唯一不足的就是……缺少练习，她再搓不出标志的线香，最终的成品像根百醇饼干。

白胡子长老猜到她手中的是根粗香，却不记得有灵兽会以此为食。而另一个少年手里捧的，却是灵猫最爱的黄品桃汁鱼。

此菜一出，打开结界，几乎方圆百里的灵猫都会蜂拥而来。

这女娃娃，输定了。

他知道此女有中上等的火灵根，难免惜才，可宗门收弟子，向来只看重“缘”字。

“女娃娃，不入仙门，你还可以在俗世之中打磨心性。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你永远都有一线生机。”

李兰天紧张的捧着这粗香，心里只期盼前世背过的祖传禁方无误。

仙长说的没错，这是她仅有的一线“生机”。

“多谢仙人。”她恭敬道。

白胡子长老微微颌首，招来早就候在一旁的少年，“结界将散，你们之中只有一人可入我万灵山。”

“开！”

浮光结界缓缓消散，问仙台下瞬间传来阵阵猫叫声，仿佛整个红丰村的野猫都拔腿冲向这里。

锦衣少年勾着嘴角，心有成竹的听着心中的仙乐之音，目光迫不及待的扫过每一只野猫。

“灵猫肯定有……来了！长老你看，在那！”少年兴奋的放下这盘鱼，眸中带光，柔声道，“咪咪，快来。”

下一刻，那只纯黑的灵猫一跃飞上问仙台，垂头喵喵叫了几声，就对着那盘鱼大快朵颐。

李兰天心生羡慕，轻阖双眼，掌心升起微弱的火苗，点燃粗香。

“咦，这香是要燃的？”一旁看戏的剑修长老过来凑热闹。

白胡子长老茫然道“是啊，香不就是要燃的吗。”

“这世上有灵兽吃燃香的白烟？”剑修长老惊愕道。

白胡子长老摇头叹气，“没有。”

香燃到一半时，那只灵猫已经亲昵的爬上了锦衣少年的衣摆，身子轻巧，爪子回勾，三两下就爬到他的肩头坐下，娇气的舔起爪子。

“嘻嘻，长老！我赢了！我有猫！”他骄傲道。

白胡子长老见胜负已定，叹了口气，索性抬手拂灭了李兰天手中的粗香的火焰。

“女娃娃，仙缘，天道而定，不得强求啊。”

她无路可走了。

少女垂下头，冷风拂过，凉意传进四肢百骸。

香尽，她输了……

李兰天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自己拥有前世的记忆，肯定能在这里大有作为。

但后来陆陆续续发现，琉璃玻璃，她不会制。热武器，她也不会做。背诗？连饭都吃不饱，衣衫褴褛，谁听她背？

就算用家里传承的制香手艺，制出再好的香，也不会有人来买。

因为她走不出这片贫瘠的土地。

时间久了，前世的记忆逐渐模糊不清，宛若被层层蛛网覆盖，越发失真。

“我想修仙……我想入道。我不想……永远待着这里。”

白胡子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女娃娃，下一次问仙台会在十年后开启，你耐心等待，届时再来吧。”

十年后？她现在空有掌心火焰，打不过张大张二，回去被人剁了双手做妾吗？！到时候她连孩子都生了！

李兰天不服，垂头冲着手里熄灭的香头猛吹，“呼——燃啊！呼！呼！呼！”

求您了，求您了……求您来看看我。求您了……

求您了……我最敬仰的神……

“女娃娃，别试了，结束了。”长老想要抽走她手中的残香。

下一刻，风云骤变，空中突然降下一道天雷，伴随着震彻天地的怒吼声。

“谁人敢抢俺老孙的仙桃！”

天雷落在地上，爆破般轰碎了一块问仙台玉砖，碎石迸射滚落在地。一根两端镶有金箍的棒子硬生生在此刻撕破天雷，破界而出。

若隐若现间，一只通体长毛身披袈裟的猴影出现在几人身前，杀气四溢，圣光大作。

两个金丹期长老竟感受到了强大威压，四肢被灵气锁住，如同案板上的鱼无法动弹。

这只猴子行至少女身前，冲着那根仅有手指长的断香猛地嗅了嗅，哼了一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兰天一直没有睁开双眼，可面上却不知何时挂满了泪水。

她知道，大圣一来，这条通天大路上，定然有她的位置。

她也知道，姐姐，终于不会再被夫家欺负了。

她不悲伤，只是身处异乡，见了大圣，难免有些想念前世的华夏，前世的家。

她制的这根香，工艺并非流于表面，需怀极致的恭敬之心默默念诵，名为，“请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