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尸体,马兴远认识,是同村的本家人,马兴旺!
没有想到,今天早上见到的大活人,竟然死在了“明心寺”门前,并且被路过的马车,无情的碾轧着……
寺门前的四个小沙弥,似乎无动于衷,就像没有看到这具尸体一样。
“咴咴!”
高大的棕色大马,毛色锃亮,嘶叫了两声,摇头晃脑,马蹄在地面上,上下踩动,发出了“嘚嘚”的清脆声响。
八个赤膊脚夫,双目无神,呆滞的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正在机械的从马车上卸下“沉香木佛龛”,在小沙弥的指挥下,准备往寺里搬动。
至于马车下那具冰冷的尸体,寺门前的僧人仿若未见,那些木讷的汉子们也丝毫不在意。
仿佛在这世间,就连那匹高大健硕的骏马,都要比它无意踩踏致死的平民尊贵得多。
“唉……”
马兴远仰头望向那昏暗压抑的天空,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惊惶与悲戚,待情绪稍稍平复,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与苦涩。
他不敢替自己的同辈兄弟收尸!
他只想带着妻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下山的路上,马夫人悠悠转醒。
马兴远瞧见这一幕,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背上放下。
马兴远关切的问了几句,夫人摇摇头,说了自己没有事情,他这才放心了。
马兴远一家老小相互依偎,朝着山下的“马家村”方向缓缓走去,身影在昏黄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单薄与凄凉。
马家村距离“明心寺”足足有三十里。
直到天黑,这家人又饥又饿,这才看到了村子的轮廓。
“呜呜呜……”
三人精神一振,只想先回家休息一下,只是三人刚刚来到村门口,就听到了哭声传来。
这让马兴远一惊,带着夫人、孩子,快步的就要往村里奔去。
走了十几步,远远的看到前面三五成群的村民聚在一起,神色哀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间,满是悲戚与惶恐。
马兴远心中愈发不安,他心急如焚,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拉住一个路过的村民,双手下意识地攥紧对方的胳膊,指节泛白,急切地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哭声……”
“唉!隔壁的老马头一家人上吊了!就吊死在枯井旁的老槐树上……”
被拉住的村民,转头看去,是马兴远,放下担心,脸上满是悲戚之色,缓缓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唏嘘,才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怎么会这样?”
马兴远目露悲哀之色,老马头一家五口人啊!
他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马头一家五口平日里的模样,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却是阴阳两别了。
马兴远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道:“五个人都上吊自杀了?到底是为啥啊……”
“还不是今年收成不好,交不起租子,怎么弄也是个死,想不开,就自我了断了呗!”
那人再次叹息一声,眼神迷离,有些失神的说道:“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去极乐世界了啊?”
“我……”
马兴远摇摇头,刚刚要说我去他妈的西方极乐世界吧!
但是,又突然住口,想起“明心寺”和尚的凶狠恶毒,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否则的话,保不齐就有人把他卖了,从“明心寺”和尚那里换取减免。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要对“明心寺”和佛祖不满的人,全部销户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这些寺庙附近的平民,在和尚的掌控下,还不如那些豢养的宠物贵重!
“唉!咱们也去磕个头吧!”
马兴远叹息一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本来想要帮帮忙,安排老马头这一家的后事。
可是想到了白孔雀的翎羽没有找到,明天自己家的生路就要断了,他又怎么敢把时间,花费在邻里的丧事上呢?
而就当马兴远抬起脚步,要往里面走的时候,就听村外传来了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就见一位少年,一袭月白锦袍,衣袂飘飘,衣角绣着的银线云纹。
随着少年的步伐,那月白的锦袍上,闪烁着细碎的光,恰似流动的星河。
在少年的腰间,束一条同色软绸带,悬着一枚莹润玉佩,行走间,玉佩轻晃,碰撞出清脆悦耳之声,宛如山间清泉,叮叮当当。
“这是哪来的少爷?”
马兴远一家人,还有那个搭话的汉子,都愣愣的看向少年,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敬畏之色。
在“横越城”地界,“明心寺”是第一等;官府是第二等;城里的大家族是第三等;城里的平民是四等;城外的乡镇是五等;马家村这样的小村庄是六等!
这少年长得非常英俊,星眸剑眉,鼻梁高挺笔直,线条刚硬,仿若刀削斧凿而成。
薄唇微抿,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恰似春日暖阳,温暖而又迷人。
他的那一头乌发,束成高髻,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为少年添了几分不羁与随性。
在少年的手中,则是提着一柄长剑。
剑鞘由上等乌木制成,泛着幽沉的光,其上雕刻的龙纹栩栩如生,似要破壁而出。
剑柄缠着玄色鲛鱼皮,触手生温,恰到好处的摩擦力,彰显着它的不凡。
这柄剑,不用看锋芒,单看剑柄、剑鞘,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少年的模样、衣着、举止,比“横越城”里面的官老爷都要有气势,都要尊贵的多,又怎么不让马家村的人敬畏呢?
少年也看到了村口附近的四人,他的步伐轻快,身姿挺拔,每一步都踏出蓬勃的朝气,引得马兴远一家三口人,和那个大汉频频侧目。
尤其是马家的小女儿,望向少年的目光,胆怯之中,透着一丝仰慕。
在“明心寺”周围地界,人人凄苦,生不如死。
突然之间,出现了少年这样的存在,仿佛是一幅写意的水墨画,干净、纯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