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雪仍像沙尘暴一样疯狂往下坠,覆盖了整个山头,即使已经到了没有多少学生进校的时间,三辆除雪车仍并排来回开路。
“阿峤!”严畑从车里跳出来,“喏,刚刚隔壁班花让我给你的。”
江也峤瞥了眼他递过来的伞,把卫衣帽往下拉了拉,“不用。”
撑开的红伞罩住两人,“不要这么无情嘛,人家小姐姐可在你家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沙沙——”江也峤故意在有积雪的地方下车,留下一长串脚印,雪痕很快又被覆盖。
“叶初苒,你tm到底在傲气些什么?”山坡后面的小树林里,少年冷漠地看着旁边的跟班对少女拳拳到肉,但趴靠在松柏树下的少女眼神倔强,一声不吭,甚至还勾唇抹去嘴角的血迹。
少年把她的反应视为挑衅,恼羞成怒,跟班毫不留情攥紧拳头就抡向桑苡柠的肩膀。
“唔—”桑苡柠到底也忍受不了锁骨断裂的疼痛,彻底趴下,但还是笑道:“你为什么不敢亲手打我呢?”
烟圈和脚步声一齐缓缓消失,世界归于安静。
桑苡柠校服上的雪融化又结成薄冰,裙摆下裸露的双腿止不住地发抖,慢慢又被雪花掩埋。
“喂,荣姨,”严畑一抬头,江也峤早走到上坡了,“还订那家黑珍珠就好,让司机别迟到。”
他掐断电话,大跨步跟上去,“阿峤,你傻站着干嘛——”另一半话硬生生咽下,“这不是转校生吗?”
听到有人说话,桑苡柠强迫自己恢复意识,“不能死,还没见到他呢——”她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仰头,眼前竟是那抹彩色,“他真的在这!”
“走了。”江也峤语气冷得和结成块的积雪不分上下。
期待已久,对上的却是一双轻蔑鄙夷的眸子,桑苡柠惊喜的瞳孔逐渐空洞黯淡,好像能引人坠落深潭。
江也峤强忍错愕,几乎是落荒而逃。
“喂!你等等,她旁边有血……”严畑叫不住他只好自己跑过去。
只见桑苡柠一脸青紫,但应该是有意识的,“你还好吗?我帮你叫救护车!”
一滴泪从桑苡柠眼角滑落,心脏包上一层冰壳,不过几十秒,“不用……”她的右臂疼得牙齿打颤,完全使不上力,抬起左胳膊,“你能扶我起来吗?”
“好。”严畑握住她的手腕,被冰得皱眉,看到旁边的一摊鹅毛,猜测到了什么,“零下十度,她要一直趴下去真会被冻死吧。”
等她站稳,严畑把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司机应该还没走远,我送你去医院,去医务室也行。”
久违的暖意袭来,桑苡柠发自内心说出“谢谢”两字,随后一瘸一拐朝江也峤反方向的大路走去,“衣服会买新的还你,快上课了,你朋友还在等……”
山下鸟不拉屎,怎么会有医院?严畑怕她出事,根本顾不上冷。
十点,上课铃声敲响,他这才说服自己一步三回头爬上坡,“只要不傻应该会找医院吧。”
没想到江也峤竟然还站在坡下玩手机,怪不得叶初苒说……“你不是走了吗?”
严畑不理解他平常挺绅士的一个人,怎么刚才见死不救,“你刚刚看到是谁打叶初苒了吗?”
“没。”见严畑要爆炸,江也峤又补了一句,“劝你别多管闲事。”
……
桑苡柠沿着大路走进了一个度假村,每次有风吹过,早点铺里就有饭香飘出来,她迷茫地低着头,行尸走肉般在路缘石边挪步,心中最后一根稻草也断了。
【桑苡柠十八岁的第一天】
那天下了一场暴雨,她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拦在前台,“没钱你还来火化,要不要再白嫖一块墓地啊?”
桑苡柠把怀里的陶瓷罐放到前台,身上的围裙散开,“是医院把遗体送来的,也是这位先生没经过我同意就火化的。”
女工作人员看旁边的男人低头不语,更来气,一把扯下情侣项链,“小姑娘家家的,长着张狐媚子脸就是来赖账的?”
刺耳的话语穿透送葬队伍的哭声,众人纷纷望向这边。
女人不做演员真的屈才了,她抬手把陶瓷罐扫下吧台,骨灰撒落在地板上,“别以为你眼珠子是蓝的就真把自己当外国人了,不给钱我现在就报警!”
“多少钱?我帮她付。”一个少年从送葬队伍里脱离出来。
女工作人员总归也有点信鬼神,怕地上那堆人缠上自己,“6000块。”
人在麻木的时候总会把出手相助的人视为天使,何况江也峤确实长着天使面孔,“谢谢,但还是报警吧——”
“支付宝到账6000元。”江也峤干脆利落付款,不搞煽情那套,“这里没有监控。”
桑苡柠没想到这层,闻言仰头环顾四周,“钱我可能得分期还你。”
门口的另一个少年朝江也峤勾手,“不用,没多少钱。”
明明他的话语没什么感情,甚至毫无波澜,但在桑苡柠眼中,江也峤是笑着的,发着光的。
……
“嘀嘀——”
一个急刹车,桑苡柠微微踉跄,汽车鸣笛把她拉回十七岁,年轻男人头伸向车窗外,语气很呛,“喂,你不看路啊!雪天路很滑,我要是打滑撞到你怎么办?”
桑苡柠站定的一刹,江也峤嫌弃的眼神再次闪回,“无所谓,反正只有一年了。”
……
电梯门开,整个三楼,只有走廊尽头的A班吵得连隔音墙都挡不住。
江也峤和严畑到的时候,班主任老潘正倚在前门说教,“一共13个人,有3个没来,知道你们都是少爷千金,但都高三了,既然不出国,你们为我这个打工人考虑考虑不行吗?”
“老潘,你和我们说有啥用,没来的又听不到。”齐良忘记把游戏静音也不忘奚落他。
安珂换了只眉笔,毫不心虚,“就是啊老潘,我们时间很宝贵的,要上课啦。”
江也峤和严畑无视老潘又一轮的苦口婆心,足足相隔三米从后门坐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