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阿尔特利亚废弃区,瓦尔德老宅。
暴雨倾盆,水洼溅起浑浊的泥水,一道身影越过外围的黄色警戒线,朝着这栋古典的破败建筑走来。
E·E从手套取出一枚铁丝,探入锁孔,铁丝滑入的瞬间,雨水顺着手套的褶皱灌进袖口,刺骨的寒意让她想起当年进行特训时马库斯泼在伤口上的盐水。
不过得益于对方的谆谆教导,她十岁前就掌握了溜门撬锁的基本技能,论混迹街头的本领,其实绝不输给经验丰富的帮派分子。
半晌,锁芯顺利弹开,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迈入案发现场。
根据她临时搜集的资料得知,十年前,这片街区曾发生过一场天然气管道泄露引发的火灾。
七名在瓦尔德老宅宿醉的年轻人于睡梦中集体窒息,说不清是自杀还是意外。
但由于火灾造成的地下结构受损难以修复,所以这一小块居住区彻底废弃,成为了孩子们的冒险圣地。
她蹑手蹑脚的关上门,驱散被气流卷起的灰尘,向着二楼走去。
时隔多年,老宅的墙壁上依旧遍布漆黑的熏痕,褪色的印第安羽冠悬挂在焦黑墙面上,灰黄如风干的指骨。
E·E拉下雨衣兜帽,从枪套取出西格绍尔,迅速扭紧消音器。
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怨灵,她专门配备了制造工艺繁复的圣盐弹头。
这种在各个神话中代表着纯洁和神圣的物质,其作用之一便是中断怨灵的虚化和行动。
无声前进的少女踩在木质结构的楼梯,体内咒力回路在一瞬间开启了汹涌的流动。
理论上来说,每一缕游离的咒力都能在巫师的感知中形成复杂的线条轨迹,可此刻的瓦尔德老宅却干净得像被舔舐过的餐盘。
这意味着——有人曾特地处理过现场。
瓢泼大雨掩盖了水珠落在地板的声音,E·E将配枪搭在握着手电的左手,陆续推开身侧的门,最后停在拓满足迹的书房。
“赤足,纹线明显,从尺寸上看应该是十八岁以下的女性。”
她蹲在一对血脚印边,伸手碾了碾干涸的血迹。
左脚印更深,带着明显的拖痕,说明出现在这里的人行动不便,右腿受伤。
那么根据万斯的说法反推,这是属于麦茜的脚印。
E·E沿着足迹看向一面镜子,那里是脚印最先,或者说凭空出现的地方。
她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捻起一粒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细微的血腥味夹杂着某种植物的香气,不过却不属于周边任何已知的植物。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颇有种腐烂鸢尾花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刺鼻甜腻。
“啧....果然,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线索戛然中断,无奈叹气的少女再次顺着脚印走到尽头,观察起现场的痕迹固定线。
尽管没有挣扎的迹象,但光是从那一圈围绕尸体画出的白色轮廓就可以想象到麦茜的死状有多么扭曲。
四肢骨尽数断裂,呈现出一种不符合人体角度的弯曲,被折成反曲的膝盖甚至让她看起来就像条被虐杀的野狗。
不过——现场是不是干净的有些过头了?
E·E忽然愣住了。
这种惨烈程度的外伤完全不亚于一场车祸,碎裂的骨茬应该会撕裂皮肤造成严重的大出血才对。
她立刻将手电对准地面,良久,终于在固定线旁找到了几滴不起眼的血迹。
“边缘光滑,无喷溅状,从型态上看.....呈典型的自由落体状态,这代表血液的来源主体当时正处在一种静止状态。”
可面对未知存在的追杀,麦茜怎么可能会停下来?
意识到什么的E·E旋即抬手,隔空虚握住生锈的烛台,紧接着五指收缩,尝试从内部绞碎。
一阵尖锐的嘎吱中,悬停在半空的那团金属,轰然炸裂,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错,就是这样。”她喃喃的说。
虽然以她目前的咒力操纵度做不到,但不代表其他人也做不到。
也就是说杀死她们的或许是怨灵,但折断她们四肢的....却是一名巫师!
这恰好与泽维尔告诉自己的情报产生了关联,因为通灵游戏的源头,正是小镇唯一的巫师聚集地。
——咒术女子高校。
时隔多月,收获进展的E·E忍不住兴奋地握紧小拳头,可紧接着就冷静下来。
咒术女子高校背后的咒术法庭号称巫师们的最高裁决机关,任何利用咒术进行的非法行为都会遭到她们的永久追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群心狠手辣的女人取代了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猎巫人。
而作为其麾下教育机构的女子高校,更是对每一位入学的预备女巫施加了防止滥用能力的限制咒术,哪怕是自由的导师们,其实也处在和校长的相互监督中。
那么,这个具备高精密咒力操纵度的巫师大概率不会来自女子高校。
可一位外来的黑巫师为什么要亵渎尸体?他和杀人的怨灵为什么会同时出现?
她抬起手电打量着书房,灯光透过游离在空气中的积灰,照在一张褪色的肖像画。
哪怕经历岁月的侵蚀,也依稀可以看出这位男士的优雅。
他独自坐在齐宾代尔样式的桃花木雕椅,西装革履,上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是略微凹陷的眼眶和无神的瞳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饱受肺痨折磨的病人。
“致忠诚的洛根·瓦尔德,04·21·1956。”
E·E绕过书桌,观察起这幅裱起悬挂的油画,发现没有署名,便拉开尘封的抽屉,试图寻找一些有用的线索。
很快,她就扒开杂物,摸到了抽屉的暗格,只是轻轻一按,就从弹出的木匣里找到一张卷起的泛黄便条。
“愿你今晚也能安眠入梦——R·H·S”
黑褐色的字迹顺滑柔畅,笔锋饱满,很典型的美式手写体,记录的话也颇为诗意,应该是朋友留下的祝福。
只是当手套上的水渍沁入便条后,E·E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充满着祝福意味的字迹晕开变成了淡红色,每一个字母仿佛都鲜活起来,化作略带腥味的液体,沁入毛糙的纸纤维。
——居然是用鲜血写的。
不过联想到这座阴宅的累计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二十名,她也就释然了。
随手写下的诅咒?不错,那很有生活了。
下一秒,E·E运转回路,冰冷的咒力顺着神经突触在皮下游走扩散,就像是无形的触手,开始蔓延在整座书房。
直觉告诉她,瓦尔德老宅或许与正在发生的杀人事件有着极其隐秘的关联。
一个所有人都讳莫若深的地方,却正好成为了案发现场,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良久,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她的感知传入脑海。
那是负面情绪的味道,哪怕隔着悠久岁月也依然带着苦涩、愤恨的触感,就像是浇满芥末的腐肉。
E·E走到角落的书柜,轻而易举地移开这笨重的装饰物,开始在脱皮的墙面摸索。
相较于感知期而言,晋升至第一阶位·连接的她对于咒力的感知度和储存量都大幅度提升,可在操纵度上才刚好入门,只能大致定位某些沾染负面情绪的物体。
她敲了敲一块墙面,传来沉闷的回音,随后五指并拢,包裹着咒力的手刃直接贯穿石板,从细碎残渣中掏出一个颇具年代感的档案袋。
“特伦韦尔精神病院?”
E·E抹掉封面的石灰,露出坚硬古板的印刷字体。
她听泽维尔说过这个地方,阿克兰山脉中的废弃建筑,六十年代初因未知原因关闭,可半个多世纪过去,这份档案却依旧附着明显的负面情绪,想来背后的腥风血雨不可谓少。
老宅外,雨势开始变得微弱,流淌在街头的积水在一瞬间的静止后,沿着逐渐龟裂的路面渗入地下。
E·E靠在书桌,全然没注意到油画颜料在潮湿中微微膨胀,洛根·瓦尔德原本交叠的双手居然变成了祈祷手势。
“恋童癖、食人者、连环杀手......呃咦,怎么还有迷恋男性脚踝的患者?国足铁粉么?”
档案记录的内容倒没有那么惊世骇俗,无非是一些州监狱转移来的精神病罪犯和神经疾病患者的个人资料。
E·E耐心翻看每一份资料,琳琅满目的犯罪履历和一水的黑白照片,精彩的都能拍成系列电影,但相关的治疗手段和药物配给却被全部涂黑。
就在她怀疑自己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出错时,忽然注意到某份档案最下方的护工签名。
——Zitkara·Charakippa。
E·E的心脏似乎停跳一拍,无形之中,散乱的线索好像串联了起来。
作为怨灵传说最早的来源,齐特卡拉·查拉基帕曾在特伦韦尔精神病院工作,而精神病院的患者档案却被隐藏在上世纪发生过集体自杀的瓦尔德老宅。
这么说来,小镇上的恐怖故事,其实都和这个几乎不被提起的废弃设施有关。
难道这才是格温妮丝真正的起源?
她再次查看档案,一字不落,却没有发现与之相关的记载,只能郑重地将这份资料收入雨衣内袋。
所谓传说,无非是口口相传的故事。
但人为参与的信息传播,往往会产生信息上的失真,所以她不会盲目将万斯口述的传闻当做真相。
而从现实角度分析,无论是格温妮丝的传说,特伦韦尔精神病院还是瓦尔德家族的往事,都已经和镇上的命案产生了关联。
那么接下来,只用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就好了。
啪嗒啪嗒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书房,冰冷的水滴沿着衣角落在地面,沁入木板。
靠在书桌思考的E·E,眼角忽然一颤。
暴雨....什么时候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