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青石台阶蜿蜒而下，在第三十七级处凝成暗红的痂。我握着断刃的手指微微发颤，虎口裂开的伤口里嵌着半片染血的青铜残片。
这是我在古墓里找到的陪葬品。
头顶的月亮突然泛起血色，我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从身后传来。那具本应躺在棺椁里的将军尸骸，此刻正以扭曲的姿态攀附着墓墙，空洞的眼眶里燃着幽蓝磷火。
“汝...擅动...长明灯...“
沙哑的低语裹挟着腥风扑面而来，我翻滚着躲过横扫而来的骨爪，后背重重撞在墓室壁画上。碎裂的壁画簌簌落下，露出后面暗格里半截青铜灯台。
就在指尖触到灯台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寂静。将军尸骸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凝固在空中，飞溅的血珠悬停成猩红的星芒。某种玄奥的纹路在青铜灯身浮现，像是无数纠缠的丝线编织成漩涡。
“命数之外者，可愿立契？“
缥缈的声音从漩涡深处传来，我盯着灯芯处突然燃起的青色火焰，喉间涌起铁锈味。壁画上描绘的百鬼夜行图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重叠的战场幻影——披甲武士在云端厮杀，白袍术士结阵对抗九首巨蟒，青面獠牙的魔物从地脉裂隙中爬出。
“代价？“
我抹去嘴角渗出的血，青铜残片在掌心烙下灼痛。暗格里积灰的竹简记载着，这盏灯曾让前朝国师预言七次天劫，却在第八次占星时被天雷劈成碎片。
“九死九生，掌灯为凭。“漩涡中的声音带着笑意，“待你走过第一重劫关，自会明白何谓——“
话音未落，凝固的时空轰然破碎。将军尸骸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整座古墓开始崩塌。我攥紧青铜灯台纵身跃入壁画，在坠入虚无的瞬间，看见灯芯青焰映出自己眉心浮现的赤红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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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让我猛然惊醒。
身下是泛着幽光的墨玉地面，细看竟由无数微小符文拼凑而成。穹顶悬着七盏青铜宫灯，按照某种玄妙轨迹缓缓旋转。血腥味挥之不去，我低头发现右手依然紧握着那盏青铜灯，灯芯青焰已缩成米粒大小。
“又是个带契物的。“
左侧传来沙沙的摩擦声，披着蓑衣的老者正在石壁上刻字。他脚下躺着具无头尸体，脖颈断口处爬满银丝般的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血肉。
“这里是往生殿。“老者头也不抬地说，“你既持契物而来，当知要过问心路。“他枯槁的手指突然戳向我眉心，“可惜灵台晦暗，怕是熬不过...“
话音戛然而止。
老者踉跄后退，蓑衣下伸出数十条章鱼般的触须。他惊骇地盯着我手中突然暴涨的青焰，那些触须在火光中迅速碳化崩解。青铜灯传来细微震动，我看到老者眉心浮现出与自己相同的赤红咒印，但多了三道裂纹。
“原来如此。“老者突然癫狂大笑，残存的触须疯狂拍打地面，“竟是天机阁的猎犬！你们这些篡命师还没死绝吗？“
墨玉地面突然塌陷，老者与尸体坠入深渊。我冲向最近的石柱，发现整座大殿正在解体。七盏宫灯接连炸裂，青焰碎片化作漫天流火。在最后的立足点崩塌前，青铜灯突然指向某处虚空，青焰暴涨成光柱。
穿过光幕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雪原上独行的剑客被冰棱贯穿咽喉；宫装美人在火海中焚烧琵琶；孩童捧着破碎的陶罐跪在焦土上...每个场景都闪过相同的青铜灯影，当最后那个与我容貌相似的少年被铁链拖入血池时，剧痛几乎撕裂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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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五感恢复时，我正站在青铜巨门前。
门扉刻满狰狞鬼面，獠牙间垂落锈迹斑斑的锁链。门前跪着九具白骨，全都保持着叩拜姿势，指骨深深插进地面。我注意到他们额骨都有圆形孔洞，大小正好能放入青铜灯盏。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七道身影从雾霭中走出，每个人手中都持有器物：断剑、玉珏、残卷...最引人注目的是紫衣女子怀中的焦尾琴，琴身缠绕着血色丝线。他们额间同样有赤红咒印，但都比我的黯淡许多。
“看来这次有新人。“背负龟甲的老道眯起眼睛，“小友可知晓规矩？往生殿的试炼，从来都是...“
巨门突然震动，鬼面眼眶中喷出黑雾。紫衣女子指尖扫过琴弦，血色音波将黑雾震散。但仍有几缕缠上老道左臂，道袍瞬间腐烂，露出下面森森白骨。
“戌时三刻，百鬼叩门。“我盯着门楣处浮现的篆文，青铜灯在掌心发烫，“要活过今夜，需要九盏魂灯。“
众人脸色骤变。方才出声的老道突然祭出龟甲，玄光罩向我的天灵盖。紫衣女子的琴弦已缠住我的手腕，其余五人同时结印。
青铜灯青焰暴涨。
最先碎裂的是龟甲，老道喷血倒飞。琴弦在触及皮肤的刹那自行崩断，紫衣女子踉跄后退时，我看到她脖颈处浮现黑色咒文。其余人的法器同时炸裂，有个持印青年当场化作血雾。
“你究竟是谁？“紫衣女子抹去唇边血迹，焦尾琴上的丝线正在疯狂扭动，“往生殿从未有过...“
鬼哭声淹没了她的质问。
青铜巨门轰然开启，阴风卷着无数半透明的手臂涌出。跪拜的白骨纷纷立起，空洞的眼窝锁定活人气息。我冲向最近的灯柱，将青铜灯按进白骨额头的孔洞。
青焰瞬间吞没骸骨，化作人形灯奴。它挥动火焰长戈劈散阴魂，但其余试炼者就没这么幸运。持折扇的书生被三具白骨分尸，他的本命法宝刚展开就燃起鬼火。
“以骨为灯！“我终于看懂门楍上的暗纹，朝幸存者大喊：“用他们的头骨！“
紫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琴弦绞碎一具白骨，将玉簪插进颅骨孔洞。血色火焰腾起时，她突然露出痛苦神色，焦尾琴上的丝线全部没入体内。但终究是挡住了扑来的鬼潮。
当第九盏魂灯亮起时，巨门完全洞开。我夺回青铜灯，发现灯油竟多了几滴琥珀色的液体。灯奴在门前跪成两列，火焰照亮门后尸山血海的道路。
身后只剩三人存活。
“此灯...可否借观？“老道捂着断臂凑近，浑浊的眼中跳动着贪婪。
青铜灯突然发出蜂鸣，老道额间的咒印应声而碎。在他化作脓血前，我瞥见灯身浮现的新纹路——正是老道生前施展的龟甲秘术。
紫衣女子突然抚掌轻笑：“道友不妨结盟？小女子知晓三处秘藏...“
话音未落，血路上方传来锁链碰撞声。十八具青铜棺椁破空而来，棺盖上的符咒正在脱落。我握紧发烫的青铜灯，看到灯芯青焰中浮现出新的画面：
某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正在云端俯瞰这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