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一大早,邵承东带着自己的报到证,个人证件出门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悠闲,而是风风火火的上班情景。
但与平时上班不同,今天的人们穿的更加破旧,许多人都挑着担子,背着篓子。
邵承东骑着苏守真的26自行车,穿行在人群之中,也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到热血澎湃。
环境能很快影响一个人,特别是如今的环境。
跟其他人不同,他上班很近。
他在南锣鼓巷,上班在方家胡同,直线距离也就一公里而已。
出南锣鼓巷到鼓楼东大街,再转到交道口大街,往北几百米就到了方家胡同。
他爸爸一早就出城去了,根本没有考虑过送他上班。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年轻人,在他爸爸心里,他也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存在。
至于他妈,不是一个单位,更不会考虑送他。
邵承东抵达的时间是七点四十,可是已经来了不少新人。
跟邵承东不同,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激动与憧憬。
一机床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晚清时期。
五十年间经过了多次变革,如今是一家拥有四家分厂的大型工厂。
虽然方家胡同一直是总部,城内也有两家分厂,可是如今的主要厂区,是在建国门外的豫王坟。
那里的车间面积就超过两万平米,从普通机械转型为精密机械。
但邵承东属于研究所,研究所在方家胡同,与一机床共享总部,并且也有自己的生产部门。
不过研究所的生产部门就更远了,在北部远郊的水库边山里面。
根据他爸爸所说,研究所的所有研究项目都要保密,外人根本不知道研究所的具体位置。
现如今,研究所的生产部就是挖空了山腹,外面还有军队驻守。
邵承东跟其他新入职的技术员一起在门口登记,其他人都是进一机床,只有他一个人进的研究所。
研究所根本不招应届毕业生,能进研究所的人,都是各大工厂的技术员与工程师。
邵承东能直接进研究所,主要靠的是他爸爸。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属于研究所,所以他刚登记完,门卫就跟他说道:“邵技术员,研究所的人事已经跟我们交代了,你直接去3号楼一楼的人事科。”
邵承东点了点头,虽然他脸皮厚,可是在几十个年轻人面前,总觉得自己这个走后门的有点脸热。
他没有想到研究所只有他一个人来报到,搞的有些出格,尴尬。
仿佛逃离一般离开了现场,来到了3号楼。
这栋楼并不大,很普通的筒子楼款式,只有八间长的三层楼。
按照一般筒子楼的布局,这栋楼的房间数量不会超过48间。
邵承东从楼道口进入,第一间左右就是厕所,里面的房间也是两两相对。
每一个房间的门框上方,都挂着一个小牌子,资料室,人事科,对外办公室,财务室等等。
也许今天是星期天,楼道里面没有看见一个人,他走到人事科的门口,里面有六张办公桌,靠门口位置还有两排排椅,靠墙而放。
在排椅上,还坐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
说是年轻人,他们的年纪也比邵承东大,最起码都有25岁。
那个女人很白皙漂亮,看起来弱不禁风,年纪应该快三十岁了。
在后面的办公桌前,坐了一个三十多岁,四十岁左右的短发女人,看起来很干练。
他们有些好奇地看向邵承东,邵承东和煦一笑,微微鞠躬说道:“大家好,我叫邵承东,是今天来报到的新人。”
门口三个人都好奇看着邵承东,年纪最大的那个女人起身笑说:“小邵,你好,我们都在等你。我叫答秀梅,答案的答,是人事科的人事,你可以叫我答阿姨。”
邵承东跟其他人点了点头,进了房间,走到了答秀梅的面前两米处。“阿姨叫老了,答大姐你好,这是我的报到证,学位证。”
答秀梅笑着接过看了看,说道:“你的档案18号就到了单位,手续都办好了,关于户籍,粮本方面,还需要开证明吗?”
“不用了,办理户籍的街道在买房落户的时候,因为户主是我的名字,就直接办理了户籍,定量,我这边入职,跟街道汇报一声就好了。”
说起来这个程序有些不合常理,因为每个人的定量,都是根据工作性质来的。
但东城区这边算是提供了一些便利,直接按照最高标准给邵承东办理了定量。
25号那天,邵承东就带着几个童年小伙伴,去买了粮食,当时惊动了整个东城区。
答秀梅拿出了一个厚本子,然后看着邵承东的证件进行了登记。“你带照片来了吗?”
“带了,四张一寸黑白照。”
邵承东拿出了照片给她,她接过四张照片看了看,只留下了一张,另外几张收进了抽屉,没有看见自己的档案。
邵承东忍不住想起了后世的一个脑筋急转弯,什么东西是每个人都有,但自己几乎没有见到过。
答案就是档案。
他的档案从学校直接转到了单位,他现在都没有看到过,在人事那边,他们恐怕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一切。
这一张照片,答秀梅用胶水贴在一张工作证上面,然后用一个钢印,压住照片一角,用力按压。
随后,她把这一张卡片塞进了一个夹层透明塑料膜,点燃一根蜡烛,拿出一段锯条烧热,将两层塑料封住。
最后,她把工作证塞进了一个挂着吊绳和别针的封塑钢片框架里面,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工作证。
所有一切程序都在邵承东面前完成,她把工作证递给了邵承东。
“你在学校就进行了立式铣床方面的研究,所以被分配到了铣床研究部门。你在大学期间就已经入党,享受十三级技术待遇,每个月工资55元.
我们研究所直接隶属于部委,对每一项研究成果都非常重视,只要你能有贡献,工资待遇方面,绝对比工厂要好的多。
与此同时,你还能享受与一机床同样的职务补贴,出差补贴,关于这方面的待遇,你爸爸应该跟你说过吧?”
邵承东不意外她会提起自己的爸爸,笑道:“我爸爸也才上班不满一个月,各方面的待遇,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呢!”
答秀梅也笑。“他是从战争时期就投身革命的革命家,来了研究所就夜以继日地进行研究,其实我们研究所里都有很多人还没有见过他。
你要向你爸爸学习,专心研究,勇于奉献,不要计较个人得失,为祖国腾飞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力量。”
邵承东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定!”
答秀梅这才向窗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道:“研究所也有不少任务,大部分工程师们都没有时间,所以今天就由我们五个人跟一机床一起,去完成任务。”
这个时候,坐在门口的一个年轻人问道:“答人事,一机床分配的工地是在东直门外,我们也要在工地上干活吗?”
答秀梅点头。“对,而且这是政治任务,不能拒绝,更不能偷懒丢了我们研究所的脸。据我所知,相比其他单位,我们的活并不多,辛苦一点,一个星期就能完成。”
她又看了看邵承东的打扮,笑说:“看来你已经有了准备?”
邵承东点了点头,拍了拍背在肩膀上的水壶。“都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你们也相互认识一下,以后都是同事了。”
加上答秀梅,他们也才五个人,另外三个年轻人,两个男的一个叫赵德强,是磨床部门的,今年24岁。
另一个叫陆启超,26岁,车床部门的。
女的叫董文,是从东北调来的电机工程师。
他们在过道里相互熟悉了一番,等答秀梅锁上了门,就到院子里跟其他人汇合。
一机床安排的人不少,今天报到的有将近五十个新人,全部要去工地干活。
除了他们这些人,工地上已经有老工人们在干活了。
不过由于生产任务繁重,一机床的安排是其他工人都是一个星期抽出半天时间义务劳动,只有他们这批人,需要连续干。
东直门外,人山人海,贸然看去杂乱无章。
但超过两万人的工地,如果没有完善的组织,根本不可能运转起来。
一机床的工地负责人是一个副厂长,工地上最少也保持三百人在干活。
一部分人拆城墙,一部分人运输,还有一部分人负责后勤。
他们研究所的五个人,因为跟工厂的人不熟,被特殊对待,分配了最轻松的工作,在一排大锅灶那里烧水,送水。
锅里的火不熄灭,一锅一锅的开水烧开,装进铁皮桶。
桶里没有茶叶,却有蒲公英,胖大海,泡一桶,就送到工地上专门的位置。
三个位置的水桶,不能断了供应。
说起来容易,干起来其实也不轻松。
因为他们没有车,只能靠两个人抬一桶,送到指定的位置。
到了中午最热的时候,水的消耗量剧增,他们五个人几乎片刻不得闲。
答秀梅做事风风火火,几乎一刻不停歇,邵承东跟他配组,也是没有停下的时候。
突然,工地上传来了有组织的歌声,军民大生产这首歌从原本的稀稀拉拉,到最后形成了大合唱。
他第一次听这首歌是横空出世电影里面,众人夯地时候唱的。
如今在现场听这首歌,更觉得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