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在第七次梦境校准中闻到了血腥味。
神经交互舱内淡蓝色的营养液突然泛起铁锈色涟漪，他的耳膜捕捉到某种低频震动——像是青铜编钟沉入深海时发出的嗡鸣。视网膜投影的脑电波图谱正在畸变，原本平稳的α波突然分裂成双螺旋结构，在虚拟屏上织出《连山易》的卦象。
“脑皮层活跃度突破阈值！“舱外传来研究员小王变调的惊呼，“海马体区域出现异常量子纠缠！“
林修感觉后颈的植入式芯片开始发烫。这枚米粒大小的脑域终端本不该产生痛觉，但此刻仿佛有无数根青铜针顺着枕骨大穴刺入神经中枢。他试图抬起右手终止实验，却发现小指关节正以违背解剖学的方式反向扭曲，皮肤下浮现出暗红色的星宿纹路。
“立即注射镇定剂！“实验室主任陈怀远的声音裹挟着电流杂音，“关闭所有非必要设备，启动三级电磁屏障！“
透过舱体的防弹玻璃，林修看到十二台环形量子计算机同时亮起警示红灯。这些镶嵌在墙体内的黑色立方体本应静默运转，此刻却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般震颤。通风管道里传来金属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气流管道爬向核心区。
视网膜投影突然炸开漫天星斗。二十八宿的方位坐标在虚空中重组，紫微垣的位置精准对应着实验室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林修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他曾在蜃楼系统中删除过一组异常数据包，那些文件表面浮动着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全息图腾。
“不要直视星图！“苏砚的清冷嗓音毫无征兆地在颅骨内共振。林修的眼球不受控地转向东南巽位，那里悬浮着用甲骨文书写的“荧惑守心“天象记录。每个文字都在渗血，墨色血珠在零重力环境下凝结成微型青铜鼎的形状。
陈怀远教授的白大褂下摆闯入林修的余光，老科学家正用虹膜解锁紧急制动装置。但林修注意到导师的左手在颤抖——那枚从不离身的战国谷纹玉璧，此刻正在他指间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林博士，看着我。“穿月白旗袍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防弹玻璃外侧，她腕间的玉镯与警报红光交融出妖异的紫色光晕。林修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女子的瞳孔深处闪烁着《禹贡》九州图的微缩投影。
实验室的钛合金地板开始液化。林修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银灰色金属表面分裂成九个不同形态：穿兽皮的祭司正在占卜龟甲、戴金丝眼镜的工程师调试粒子对撞机、还有浑身缠满数据线的自己浸泡在培养舱中...
“苏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陈怀远的怒吼裹挟着设备过载的爆鸣。女子却将掌心贴在防弹玻璃上，旗袍下摆刺绣的玄鸟突然睁开鎏金眼眸。林修听到量子计算机传来上古雅乐的编钟声，紧接着整个实验室的电磁屏障系数归零。
剧痛在太阳穴炸开的瞬间，林修看到营养液变成了粘稠的血浆。那些猩红液体中漂浮着发光的数据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令他毛骨悚然的画面：良渚遗址的玉琮在量子场中自旋、大运河底沉睡着九个刻满云雷纹的青铜鼎、还有自己穿着帝王冕服站在燃烧的星空祭坛之上...
“抓住我的手！“苏砚的声音穿透了时空乱流。林修惊觉防弹玻璃已经雾化成量子云团，女子皓白的手腕从云层中伸出，玉镯上的神人兽面纹正在吞噬警报红光。他拼尽全力抬起右手，指尖触碰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刹那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林修感觉自己被抛进万花筒隧道，实验室的环形墙壁裂变成无数棱镜。每个镜面都呈现着截然不同的现实：1943年的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地下室演算虫洞方程、公元前211年的徐福船队遭遇发光巨鲲、还有穿着防护服的自己正在未来某天的实验室里启动环形粒子加速器...
“这是你的第1374次人生。“苏砚的叹息在多重时空中回荡，她的身影在镜廊尽头忽明忽暗，“每次轮回都会在量子计算机里留下记忆残片。“
隧道突然开始坍缩。林修看到镜面中的无数个自己同时转头望来，他们的瞳孔里跳动着相同的甲骨文火种。当最后一块棱镜碎裂时，他坠入冰冷的水域，水面漂浮着写满小篆的发光竹简。
“林修！醒醒！“
陈怀远教授的脸在晃动的水波上方扭曲。林修咳出带着金属味的营养液，发现实验舱已经注满淡红色液体。更诡异的是，所有电子设备都覆盖着层叠的青铜锈，通风口垂落下无数条发光的数据缆线，像极了良渚玉器上的羽冠纹饰。
“你看到了什么？“老教授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慌，他手中的平板电脑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异常数据，“从你脑域终端传回的最后影像...那些星图...“
林修突然抓住导师的手腕。陈怀远白大褂袖口露出的皮肤上，赫然浮现着与共工图腾同源的水波纹刺青。这个发现让他如坠冰窟——三天前删除的加密文件，正是从教授的个人终端里流出的！
警报声再次炸响，这次还伴随着建筑结构断裂的轰鸣。林修看到实验室的承重墙浮现出青铜器饕餮纹，量子计算机阵列喷发出幽蓝火焰。苏砚的身影在火海中时隐时现，她手中的玉琮正在吸收那些诡异的蓝焰。
带他走！陈怀远突然将某件物品塞进林修掌心。那是半块刻着洛书的龟甲，断裂处闪烁着量子编码特有的荧光，“去良渚古城遗址，找到...“
天花板轰然坍塌。林修在最后一秒看到七道穿着光学迷彩的身影破墙而入，为首者手中的玉钺劈开了时空结构。苏砚的旗袍在量子风暴中猎猎作响，她腕间的玉琮射出一道缠绕着甲骨文的光束，将林修卷入正在坍缩的虫洞。
当意识重新聚拢时，林修发现自己躺在一艘乌篷船的甲板上。二百米高的钱塘江智能堤坝正在身后缓缓闭合，月光穿过船头悬挂的青铜风铃，在舱板上投下不断变幻的卦象。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苏砚正在用等离子火焰煮茶，青瓷茶盏中沉浮的纳米粒子组成了北斗九宸星图，“从你触碰共工密档开始，就注定要见证这个时代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