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所谓珍贵之物

下午三点的光像是融化的太妃糖，黏在绘梨衣的裙边。

比起其它人在海盗船上被吓到的样子，绘梨衣却是一脸兴奋，眼睛闪烁着光芒好像在说：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呃，我们还是换一个吧。”

但是路明非对这种设施似乎有着天生的抵触，就好像他上辈子可能从过山车上摔下来过。

坐在海盗船上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盯着那摆锤的连接处，如果那玩意断了的话他会直接动用影狩的力量带绘梨衣跑下去。

爆米花的焦糖气息追着他们的影子穿过拱廊，绘梨衣在哈哈镜前停下脚步。

在那镜中有无数个变形的路明非正伸手去扶无数个摇晃的绘梨衣，塔夫绸裙摆如同定格在空中的奶油裱花。

直到走累了之后，绘梨衣才愿意在长椅上坐上一会儿。

而买水回来的路明非站在她的身后，女孩向天空伸出手，好像要把云朵抓进手中。

对于他来说，游乐园并不是什么有记忆的地方。

或者说的更明白一些，比起为了面子好歹会带着哈利波特的德思礼一家，叔叔婶婶可从来没有同时带着路明非和路鸣泽去过什么地方。

水族馆，动物园，水上乐园……这些带有亲子性质的游乐设施从来不存在于路明非的记忆之中。

带着湿气的风吹起他的风衣，一群年轻人恰在此时松脱了手中的线，数十只透明水母状的气球伴随着过山车俯冲的声浪腾空而起。

在天边粉色的夕阳下，女孩的脸好像罩上了一层纱布，朦胧到令人心动。

那绘梨衣呢，也和他一样吗？

因为不能说话的原因，路明非与绘梨衣的交流几乎只局限于日常生活上，很少会去询问女孩的过往。

那间便利店的所有人，都有着不想对别人说出的过去。

他们都渴望割舍掉过去的一切，好好地珍惜现在，哪怕是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常，对于曾经深陷绝望的他们来说都甘之如饴。

但这一切伴随着时钟塔的封印指定，已经开始支离破碎……

当他们挤进摩天轮吊舱的瞬间，游乐园突然启动了夜间模式。

无数的灯光沿着郁金香花圃次第绽放，绘梨衣坐在真皮座椅上，鼻尖贴在弧形玻璃上。

路明非注视着她倒映在窗上的面容，那些掠过她瞳孔的旋转茶杯与彩虹滑梯，竟比吊舱外真实的霓虹更显眼三分。

远处的城市开始在明与暗之间呼吸，深紫色的天幕缓缓降下，摩天轮舱体好像一颗宝石镶嵌在其中。

“绘梨衣，你以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思索再三后，路明非还是决定这样发问。

女孩摇了摇头，用笔在本子上写着：

“以前，我只能待在房间里。”

“……你一个人吗？”

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路明非继续问道。

“还有哥哥，他会陪我打游戏，街头霸王和拳皇。”

女孩在本子勾勒着房间的样子，一大一小两个坐在一起，她还细心地给哥哥画上了黑色的外套。

“还有其他人吗？”

这一次绘梨衣有了些许迟疑，但还是默默地写下回答。

“还有很多医生，他们每个星期都会给我抽血，打针，还有让我吃药。”

只是很平淡的语气，没有颜文字也没有图片，想来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记忆。

看样子在瀛洲确实有着能治疗绘梨衣的药物，路明非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件事情。

“那你还记得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吗？”路明非问道：“就像我们便利店门前的门牌号。”

“不知道。”

女孩用笔写道：“明非你呢？”

“你问我啊……”

路明非努力回忆着从记事起和路麟城、乔薇尼两个人的事情。

“很早之前，我和爸妈住在一栋赫鲁晓夫楼里，那时候我会在楼道里画上很多东西，小鸡，小鸭，小狗。”

“像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会带我出来散步，老爹会把我举过头顶，指着月亮和我讲嫦娥倒拔月桂树，吴刚磨刀向月兔的故事，然后我老娘会揪住他的耳朵，告诉他不要带坏孩子。”

越说到后面路明非的记忆就越不清晰，四分之一的真话加上四分之三的胡话掺在一起。

“再往后，他们出国去考古把我放到了叔叔婶婶，但是我和那家人闹翻了，于是就跑了出去。”

“然后，我就被你给捡回去了。”

沉默在摩天轮舱里蔓延开来，绘梨衣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哪怕看起来呆萌，但她实际上是一个心思十分细腻的孩子，也能听出路明非声音里淡淡的悲伤。

其实路明非早就把那三个奇葩亲戚给忘了，如果绘梨衣不问的话他或许连他们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毕竟，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占据他那容量不大的心房。

“啪——”

此时的窗外有一簇银菊在三百米高空绽放时，吊舱的玻璃正将彩光折射成棱镜。

可路明非无心去欣赏这美景，因为有一只小猫顺着影子钻进了她的怀中。

绘梨衣紧紧地贴着他，恍惚间好像能听到女孩的心跳声。

路明非伸出手，抚摸着女孩柔顺的头发，闭上眼睛。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唯有抱紧那个重要的人，才能确知自己活着。

而绘梨衣，就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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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还真是恩爱有加呢。”

一席白衣的男人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路明非与绘梨衣的一举一动。

“凭什么你从一个地狱逃出来后可以得到温暖的港湾，而我只能在泥潭像鬼一样挣扎呢？”

迎着风，他拔刀出鞘，朱红的穗飘摇着。

“凭什么你能在哥哥身边那么多年，而我只能在王将的身边做一条狗，这不公平啊。”

“这不公平啊，这不公平啊！”

长发飘散，风间琉璃咬牙切齿。

那鲜红的刃对准了月，狠狠挥下。

“就让我带你回去吧，回到棋局上，回到安排中，”

“然后，和我，还有哥哥一起，走向三途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