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呼啸着掠过站台，林远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衣，将最后一箱货物搬上了火车。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紫，却仍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节车厢的挂钩。
“小伙子，动作挺利索啊。“老站长叼着烟斗走过来，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赞许，“听说你以前在铁路上干过？“
林远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站台另一端。那里停着一列崭新的客车，车窗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他记得自己也曾坐在那样的车厢里，穿着笔挺的制服，胸前别着闪亮的徽章。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林远！“一声尖锐的叫喊打断了他的回忆。工头王胖子叉着腰站在仓库门口，“磨蹭什么呢？还有一车皮货等着卸呢！“
“这就来。“林远快步跑过去，却在经过客车时放慢了脚步。车窗里映出他的倒影：凌乱的头发，沾满煤灰的脸，还有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腿，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每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那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疾驰的列车，失控的车轮，还有那个被他推开的小女孩......等他醒来时，一切都变了。铁路局给了他一面锦旗和一笔抚恤金，却再也不能让他回到驾驶室。
仓库里堆满了货物，林远和工友们像蚂蚁一样来回搬运。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右腿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在这里，软弱只会招来更多的嘲笑和欺压。
“喂，新来的！“王胖子突然拦住他，“今晚加个班，把这些货都清完。“
林远看了眼堆积如山的货物，又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可是......“
“可是什么？不想干就滚蛋！“王胖子吐了口唾沫，“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慈善机构？“
林远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想起了家里的母亲，想起了每个月要还的债。最终，他默默转身，继续搬起沉重的箱子。
夜幕降临，仓库里只剩下林远一个人。他的手臂已经麻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
“请问，这里是货运站吗？“
林远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孩站在门口。她约莫二十出头，长发披肩，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月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这里是货运站，客车站在那边。“林远指了指方向。
“我知道。“女孩走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我是来找人的。听说这里有个叫林远的工人？“
林远愣住了。他放下手中的箱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我就是。“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太好了！我是《铁路周刊》的记者苏雨晴，想采访一下三年前那起事故的英雄。“
林远的心猛地揪紧了。他后退一步，声音有些发涩，“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不可能啊。“苏雨晴翻开笔记本，“资料上明明写着......“
“我说了，你找错人了！“林远突然提高声音，把女孩吓了一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抱歉，我还要工作。“
苏雨晴站在原地，看着林远一瘸一拐地走向货堆。她咬了咬嘴唇，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箱子上，“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联系我。“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远望着那张名片，久久没有动弹。月光透过仓库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惨白。他突然觉得很累，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而孤独。林远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还有那个被他推开的小女孩惊恐的眼神......
他猛地睁开眼睛，将名片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搬运工。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第二天一早，林远刚走进站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公告栏前议论纷纷。
“听说要选拔新的火车司机？“
“可不是嘛，老张退休了，得找个接班的。“
“要求可不低啊，得有五年以上经验......“
林远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挤进人群，仔细阅读着公告。是的，铁路局要公开招聘一名火车司机，条件是......他的目光停在“五年以上驾驶经验“那一行，眼神黯淡下来。
“就你？“王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嗤笑一声，“别做梦了。就你这瘸腿，连体检都过不了。“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林远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王胖子说得对，但他更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回到驾驶室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谁说残疾人就不能开火车了？“
众人回头，看见苏雨晴站在不远处。她今天换了一身干练的套装，手里拿着相机，“林远，我查过资料了。你的事故是因为救人，而且你的残疾并不影响驾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争取这次机会。“
林远愣住了。阳光从站台的玻璃顶棚洒下来，照在苏雨晴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命运之轮开始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