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紫藤花像被晚霞点燃的瀑布,在长廊顶端流淌成深浅不定的紫色烟云。
许星漫攥着转学通知书穿过廊道时,腕间的古董怀表突然发出蜂鸣——这是第三次了,每当暮色四合时分,青铜表壳就会沁出冰锥般的寒意。
她驻足看向镂花铁艺挂钟,五点十七分,表盘上的小天使浮雕正用弓箭指向西南方向。
暮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织出细密的金网,有簇火焰在其中诡异地跳动着。
“嚓。”
金属摩擦声割裂空气的瞬间,许星漫的瞳孔骤然紧缩。
雾蓝色虹膜倒映出三米外的人影:少年屈着长腿倚在廊柱阴影里,黑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喉结随着点烟的动作上下滑动。
跳跃的火苗照亮他眼尾一颗泪痣,像凝固在雪地上的血珠。
怀表突然剧烈震颤,银链从她指缝滑脱。
表盖在空中弹开的刹那,许星漫看到飞溅的雨幕——那是个完全不同的时空,暴雨冲刷着相似的紫藤花架,蜷缩在角落的男孩浑身湿透,手臂交错着青紫淤痕。
他仰起脸的瞬间,许星漫感觉心脏被冰锥贯穿:同样的泪痣,同样的眼神,只是年幼版的。
“啪。”
怀表坠地的声响惊动了少年。他碾灭烟头直起身,马丁靴踏过满地落花时,那些淡紫色的花瓣竟呈现出濒死的灰白色。
许星漫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石柱。暮色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交叠,像两株被命运强行嫁接的植物。
“新来的?”少年捡起怀表,指尖擦过表盘时,青铜表面突然浮现金色纹路。
他挑眉看向表盖内侧的刻字,忽然用德语念道:“Die Zeit wird alles lügen.”(时间会说谎)
许星漫的呼吸凝滞了。德语是母亲生前最后使用的语言,此刻从陌生人口中吐出,仿佛幽灵穿过记忆的裂缝。
她伸手要夺回怀表,对方却突然逼近,柑橘混着烟草的气息笼下来:“许...星漫?教务处今天发了十二封寻人启事。”
他念她名字时带着微妙的重音,像是在拆解某种密码。
许星漫这才注意到他领口别着的银色铭牌:高二七班,陆沉。
教务处主任说过这个名字,带着避之不及的神情:“遇到那位的话,最好绕道走。”
“还给我。”她伸手的瞬间,陆沉突然扣住她手腕。他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疤痕,触到皮肤时竟泛起灼痛。
许星漫眼前再次闪过暴雨中的画面:幼年的陆沉攥着碎玻璃,血珠顺着掌纹滴进雨水,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这个怪物!”
“你的眼睛...”陆沉忽然松开手,怀表“咔嗒”落进她掌心,“能看见什么?”
紫藤花在风中簌簌作响,暮色像融化的琥珀包裹着两人。
许星漫发现陆沉的虹膜并非纯黑,而是极深的墨蓝色,仿佛暴风雨前的海面。
她低头将怀表按在胸口,秒针跳动声与心跳共振,表盘背面传来细微的灼烫感——那里本该有母亲刻的字,此刻却空空如也。
“紫藤萝的汁液PH值在5.6到6.2之间”,陆沉突然转身,黑色外套下摆扫过她校裙,“下次说谎的时候,记得控制瞳孔收缩频率。”
许星漫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掐断的藤蔓断口处,正渗出淡紫色的液体。
那液体顺着她指尖滑落,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奇异的符号。她刚要蹲下细看,头顶突然传来刺耳的铃声。
“还有三十七秒。”陆沉背对着她抬起手腕,银色腕表反射出冷光,“教导主任会从西侧楼梯下来。”他说着突然回头,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
“猜猜看,转学生第一天就出现在禁区的后果?”
风卷着花瓣掠过长廊,许星漫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
陆沉身后的玻璃窗映出扭曲的倒影,那些藤蔓的影子突然变成无数伸展的手臂。
怀表又开始发烫,表盘上的罗马数字“Ⅶ“正在缓慢渗出铁锈色。
“你身后的月季丛,”她突然开口,“有刚翻动过的痕迹。”
陆沉的笑容凝固了。西侧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星漫攥紧书包带冲向相反方向。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陆沉的低语:“许星漫,你逃不过暮色的审判。”
转过廊角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许星漫回头时,看见陆沉正弯腰从月季丛里拎出个黑色塑料袋,暗红色液体从缝隙渗出,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
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竟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教导主任的怒吼声炸响时,许星漫已经冲进教学楼。
夕阳从彩色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她掌心投下血钻似的光斑。
怀表的温度突然飙升,她低头查看时,发现表盘上竟浮现出半枚指纹——正是陆沉虎口处月牙疤痕的形状。
晚风裹挟着紫藤花的甜腥气灌进走廊,许星漫望向暮色深处。
陆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唯有地上一串暗红色水渍,蜿蜿蜒蜒通向地下室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