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苏晓樯

【明明】：“小天女，在么？”

没有回应。

路明非轻轻叹了口气，他其实早就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

他继续慢慢地打着字。

【明明】：“小天女……我真的很抱歉，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当时的脑子完全是不清醒的，做的事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可以原谅我么？”

路明非说完这段话后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坐在桌前等待小天女是否会回复她，不过说实在的，路明非的确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底气。

如果他是一个像小天女一样的女孩，在被平时在学校里的苦大仇深的冤家给突然间又搂又抱啥的，甚至还动手被人家反反复复捏了脸……

在路明非的认知里，这是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情，除非自己和苏晓樯早就成了一对……但小天女怎么可能会和自己成一对呢？想想都觉得天方夜谭。

路明非这种举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人家没有找上他兴师问罪已经算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不过目前看小天女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去教室上课的样子，她一定是被路明非的行为给狠狠气到了。

更何况这时候的仕兰中学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能知道他路明非暗恋陈雯雯，苏晓樯明恋赵孟华，自己又那样做……

等等……

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路明非猛地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了，自己的重生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

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路明非终于意识到……这根本就是那个小魔鬼的恶趣味！

要不然他怎么会偏偏在那种令人尴尬的时候重生？

路明非不信路鸣泽不可以把重生的时间给换成其他正常的时候！

路明非心里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他本想狠狠地骂一句该死的路鸣泽，然而下一秒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路鸣泽认真述说过的那些话语，那一幕小魔鬼化成无数黑色的碎片消失的场景至今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于是他心底那责骂的话又像是风一样散去了……

最后路明非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不是自己重生之前太过废柴了，搞砸了那么多事，还会有如今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么？

事已至此，即使是小魔鬼的恶趣味路明非也不得不认了，就当做是他重生后需要跨过的第一个坎吧。

“叮咚。”

就在路明非胡思乱想的时候，QQ消息的提示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考。

发消息的人是苏晓樯。

她竟然回路明非消息了。

路明非心里一喜，可当他看清苏晓樯的回复后，一张苦瓜脸又不由得映在了笔记本的屏幕上。

【蔷薇】：“我讨厌你，路明非。”

这……

这……

这第一关是真的好难闯啊！

路明非不免觉得前途黯淡无光……

他本来就是一个感情废柴嘛，这种有关女孩感情的事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地狱级难度！

要是这时候有什么S级任务交到路明非的手里，他说不定都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感谢执行部的赏识，执行部的恩情还不完啊……我路某人为了报答执行部，一定要上刀山下火海，为了完成任务在所不辞！让我去杀个赫尔佐格为大家助助兴吧！”

但现实总归是要面对的，于是路明非只好小心翼翼地打字。

【明明】：“小天女……可以稍微消消气吗？一点点也可以！生气对你的皮肤很不好的！你在我心里可是最最最好看的女生啦，美丽又可爱，善良又大方，温柔又优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因为生气变得不好看那就太可惜了！”

嗯……会不会太浮夸了？

路明非隐隐有些担忧。

【蔷薇】：“……”

【蔷薇】：“不可以。”

坏了，果然太做作了……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

【明明】：“一点点也不可以？”

【蔷薇】：“一点点也不可以。”

【明明】：“就一点点哦？”

【蔷薇】：“半点点也不行。”

别啊……

路明非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他忽然想到了刘老前辈在《冰雨》里的那句“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只不过这冰雨看起来是拍在了自己心底……初听时他还不解其中意，再想起时竟已成了曲中人，这不免让他有些唏嘘。

【明明】：“拜托！”

【明明】：“小天女最好了！”

嘶……

这种好油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的嘴角抽了抽。

苏晓樯那边似乎也是被路明非的油腻给闷得不行了，隔了好一会才重新说话。

【蔷薇】：“？”

【蔷薇】：“路明非……你好恶心。”

我其实也不想这样子，小天女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我，我这纯纯是被芬格尔附身了啊……

路明非欲哭无泪。

但他打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话。

【明明】：“如果能让小天女你开心一点的话，你说我恶心啥的一点都没关系！”

对，没关系！

一切都是为了让小天女开心，对，就是这样！

但是等下，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啊……

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绿茶的语气啊？

在路明非的印象中，他重生之前……好像还没有遇到哪个人是绿茶吧？

这总不会是他天生的吧？

路明非吓得一抖，我擦嘞，要是自己性转成了绿茶女版路明非，师兄和老大不得把他揍死……

哦不对，以老大独有的贵族风范，他对待所有的女性都很看重礼节，就算路明非是个人妖也多多少少得到些尊重；师兄估摸着也不会把太多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以师兄那个榆木疙瘩来看，他也多半只会对小龙女有意思……

至于芬格尔……算了，不想为好。

那么揍他的人好像只剩下诺诺了，如果是诺诺看到他这幅样子估计会毫不留情地教育他一顿……

【蔷薇】：“路明非！我真的很生气！你道歉还能再没诚意一点么？”

路明非苦着脸。

【明明】：“好吧小天女……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嘞？”

【蔷薇】：“路明非，你别痴心妄想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说完这句话苏晓樯就气冲冲地下线了，留下路明非独自坐在窗前凌乱。

坏了……

果然搞砸了吧？

路明非一个后仰躺在床上，然后无奈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心好累啊……

……

夜已经很深了。

路明非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他只是默默地望着夜色下的城市。

老唐和狗哥已经下机了，用老唐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他确实有些老了，一腔热血不复当年，未来就只有交给路明非这种年轻人了。

而和苏晓樯的对话实在是让路明非有些沮丧，果然屌丝终究还是屌丝，哪怕重生之后也还是男女感情上的小白，唯一让路明非有些欣慰的是自己至少没有不受控制地就开始说烂话。

除此之外路明非就再也没有能说话的对象了，于是他的生活又安静下来，世界好像又重新变成路明非熟悉的样子，就像是路明非再度变回了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高中生。

那时的他没有加入卡塞尔学院，没有认识诺诺，没有认识师兄，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令人难过的事，连小魔鬼都还不曾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只有他独自一人在这座城市里度过光阴，看着风起云舒。

路明非的思绪止不住流转，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多事。

他先是想到了老唐，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个对他好的朋友。

老唐的样貌有些喜庆，浓眉大耳的，但为人很仗义。尤其是对路明非来说，老唐总是喜欢以大哥自居，常常在深夜里开导路明非以后要勇敢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这算是路明非在加入卡塞尔前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关心。

这也是路明非最先意识到，原来远在布鲁克林的那个小区里，还会有一个叫老唐的人对他这个衰小子投以关注，甚至和他极具义气地称兄道弟。

老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明明，你要是来我这里的话，其他的我倒是不一定能让你体验，但是灰狗和热狗是一定能保证的！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坐上灰狗好好地逛上一逛，想去哪就去哪！”

虽然这个承诺并没有实现，但路明非如今想来也还是会觉得很感动。

也正是因为老唐，那时的路明非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也是有些重要的。

即使相隔了上千公里的距离，天南海北的见不着面，可至少有个人是真的惦记着你，对不对？

重生之后似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老唐找上他打比赛就是很明显的一个例子，路明非记得重生之前根本没有这突然举办的星际比赛。

不过这个比赛的出现也是挺好的一件事。

路明非答应陪老唐参加比赛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比赛冠军的奖金有多么多么丰厚，而是想单纯地多陪陪老唐。

如果是上一世的话，这时候的老唐已经隐隐走向那条命运女神为他纺织的毁灭之线上，那是一个路明非不愿意看到的悲剧。

那么如今呢？

看起来似乎一切平安无事，但是没人能说清楚命运的织线会如何纠缠。

路明非知道，决定老唐命运的关键就是不久后将要发生的“夔门计划”，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与此同时，“夔门计划”又关系着叶胜与亚纪以及整个夔门行动组的存亡，路明非不想他们在“夔门计划”中死去，这便让他更难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路明非忽然想到了酒德亚纪，那个笑起来像是含蓄的木槿般的日本女孩。

当时的路明非还没有接受过尼伯龙根计划系统的训练，所以他的日语远远没有如今的熟稔，说话时带着一股浓浓的河南口音，于是酒德亚纪就温柔地纠正他的发音，对他说“おはよう【注】”。

（【注】：译为“早上好”，发音为“哦哈哟”）

如果酒德亚纪和叶胜没有在“夔门计划”中丧生的话，或许她与叶胜已经成了一对了吧？

渐凉的夜风吹迷了他的眼眸，少年的目光有些迷茫。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诺诺。

这是他重生这么些天里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想到这个红发巫女，明明在重生的前一刻他宁愿为诺诺付出生命，明明小魔鬼已经对他说了那么多的有关诺诺的事，也说明了诺诺真实的心意，可他为什么还是会害怕想到诺诺呢？

到底是他习惯了神经大条还是……妄图逃避呢？

这是个太艰难的问题，路明非不敢面对。

如果说是必死的困境之中，他路明非可以有股狠劲，可以为诺诺做到任何一切，哪怕是替她去死。

因为在日本红井经历了那个女孩的死亡后，路明非不想再失去任何他所珍视的人了。

但他却从来都没有在诺诺本人面前述诸情意，只能懦弱地跟梦境中的诺诺表白。

在那108次的load中，路明非见过了108次诺诺的死去，或许在小魔鬼的眼中，那就是虚邈的幻影，然而对路明非来说，他却是眼睁睁看着形象越来越鲜活的诺诺在他的眼下死去……

到最后他的心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泪水化作鲜血飘逸，或许也只有这种麻木不堪的心脏，才能抵挡住那柄贯穿时光而来的世界之枪。

某些人是你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你永远都无法彻底放下心底的执念。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午夜，你的梦里会忽然出现她的气味，哪怕你明知道那是虚假的，你还是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而掉下眼泪。

就像是风，拂过你脸颊的时候总是那么轻柔，也只有风来的时候，你才能正大光明地抹抹眼角溢出的泪，笑笑说“实在不好意思，刚刚风吹沙子进眼睛了”。

在梦里梦见的人，是醒来见不到的人。

你清楚，你只是想再见一面她的样貌，再聆听一遍她的声音，再牵起一次她的手，再遥望一回她的背影。

于是便无法忘怀。

师姐……我究竟该不该尝试，去抓住你的手呢？

这个世界总是那么让人疲乏。

路明非眼神渐渐迷离，霓虹的城市慢慢模糊成一道道流光徘徊，像是一队队银色小鱼排列着游曳在他的身侧，仿佛他就要堕入心底最深处的海……

可最终周围的一切变得暧昧起来，粉红的光缓缓充斥眼眸的每一处角落，他似乎又回到了东京的那个情人旅馆里。

女孩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陪他一起感受这个世界的孤独。

窗外霓虹绚烂，屋内两个渺小的身影互相依偎，只有拥抱才能让他们感受到世界的温度，也只有那个短暂的瞬间，他们才能知晓原来彼此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是那么令人怜惜啊。

路明非忽然想到了小魔鬼说的去日本旅行的提议。

其实重生之前路明非就有认真地想过去一趟日本，可那个地方对他来说，似乎只能是一个缅怀之地……

那么多人都死在那场浩荡的暴雨中了……那么多张鲜活的面容，明明生前那一张张脸上写着或欢喜或愤怒或哀伤的情绪，但死后却都是无一例外的狰狞，连身体都是残缺不堪的，想来死后的灵魂也无法好好地安息吧？

那是路明非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龙族与混血种之间战争的可怕。

路明非实在是太恐惧那座埋葬无数悲哀的城市了。

但最终，他决定还是选择去看看那座城市。

不为别的，就只是单纯的看看。

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是看看那个女孩……

不过这点的可能性倒是很小很小，或许也只有等到两年后被派去日本执行任务时才能见到她了。

三天的时间过得真是很快啊……

不知不觉间，明天就是卡塞尔学院通知书寄来的日子了，到时候他的人生轨迹便会发生重大的转折，他的人生将因此分裂出无数的十字路口，他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一步错，便步步错。

那把名为命运的剑，是否已然高悬在空中即将落下？

它又究竟会在哪个十字路口等着他呢？

路明非静静地遥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就像回到了当初坐在天台上发呆的时光。

这是一座寂寞的城市，坐在窗前遥望它的男孩也如这座城市般寂寞。

过了很久。

窗外忽然间又起了风，凛冽的风像是寒针一般刺着路明非的皮肤，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路明非伸出手，慢慢地把窗户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