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工匠作坊区的马车在石子路上颠簸着，车厢内的气氛却与军事部会议室的沉闷截然不同。
沙恩霍斯特将军摘下帽子，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期待。
格奈森瑙则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但微微抖动的手指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林恩，你确定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格奈森瑙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打破了沉默，“一分钟五到六发？那简直是，神话。”
林恩笑了笑：“格奈森瑙，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不要着急。”
马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工匠作坊区比上次林恩来时更加繁忙。
施密特、霍夫曼和克鲁格早已等在门口，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男爵阁下，将军阁下们！”施密特看到林恩和三位将军，连忙迎了上来，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最近熬了不少夜。
“情况怎么样，施密特？”林恩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多了，男爵阁下！”施密特侧身让开通道，“我们按照您的思路，重新设计了枪栓头部的锥面角度，并且在接触面上增加了一道非常细的石棉浸油垫圈……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但效果显著。”
克鲁格接着说道：“击针的问题，格哈特师傅那边也找到了解决办法。”
“我们没有一味追求硬度，而是稍微降低了淬火温度，增加了回火时间，让它在保持足够强度的同时，增加了一点韧性。”
“连续五十次空击，十次实弹射击，都没有出现明显的弯曲或断裂。”
霍夫曼补充道：“枪机内部的几个活动部件，我们也做了细微调整，打磨了接触面，现在拉动枪栓的感觉顺畅多了，几乎没有卡顿感。”
几人边说边走，来到作坊后面一处简易的靶场。
靶场不大，尽头是用厚木板和沙袋堆起来的靶挡，五十米和一百米处各立着几个简单的圆形靶。
两张长条桌上，一边放着几支普鲁士军队现役的，经过林恩微调改进后的M1806型波茨坦燧发滑膛枪，另一边则整齐地摆放着三支崭新的步枪。
这三支步枪看起来比现役的燧发枪要纤细一些，枪管更长，通体呈现出金属和胡桃木的深沉色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枪托后方，那个取代了巨大燧发机结构的，显得异常简洁的枪机部分，以及一根细长的、类似拉栓的装置。
“这就是后装枪？”沙恩霍斯特走上前，拿起一支，掂量了一下。
比想象的要轻一些，重心也更靠后。
他尝试着拉动枪栓，动作确实比他想象的要流畅许多。
“是的，将军。”施密特递上一枚纸壳弹药，弹头是尖的，尾部粘着一个小小的、涂着红色物质的凸起，“这是改进后的弹药，尾部是范斯博士最新一批次的雷汞底火帽，稳定性提高了不少。”
“好了，先生们，理论说再多，不如亲眼看看。”林恩示意一名早已准备好的，来自试验营的老兵上前。
“汉斯，先用老伙计，打三个靶，五十米，正常速度。”
那名叫汉斯的老兵，动作娴熟地举起一支M1806滑膛枪。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白烟腾起。
五十米外的木靶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略微偏离靶心。
汉斯立刻开始重复装填动作。
倒引火药，倒主火药，塞弹丸，夯实……
一套流程下来，即使是他这样的熟练老兵，也花了将近二十秒。
三枪打完，用时接近一分钟。
靶子上的弹着点散布有些大，只有一个勉强接近靶心。
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和克劳塞维茨默默看着，这场景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他们麾下士兵每天都在重复的动作，也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节奏。
“好了，汉斯，换‘迅雷’。”林恩示意道。
汉斯放下滑膛枪，拿起一支“迅雷”步枪。
拉开枪栓，将纸壳弹塞入枪膛，向前推动枪栓并旋转锁定，举枪，瞄准。
整个过程，不过三四秒钟。
“开火！”
“啪！”一声清脆短促的爆响，与滑膛枪沉闷的轰鸣截然不同。
五十米外的靶子上，几乎正中靶心的地方，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小孔。
汉斯几乎没有停顿，右手熟练地向后拉开枪栓，空弹壳被弹出，然后迅速从腰间的弹药盒里取出一发新弹，塞入，推栓，锁定，再次瞄准。
“啪！”“啪！”“啪！”“啪！”“啪！”
连续六声枪响，如同急促的点名，在靶场上空回荡。
每一次枪响之间，间隔不过五六秒。
不到四十秒的时间，汉斯已经打完了六发子弹。
靶纸被取了回来。六个弹孔紧密地分布在靶心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当小的散布面。
寂静。
靶场上一片寂静。
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和克劳塞维茨三位将军，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们看着那张布满弹孔的靶纸，又看看那支仍在微微冒着青烟的“迅雷”步枪，脸上的表情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刚才滑膛枪那慢悠悠的“砰……砰……砰……”和“迅雷”步枪急促的“啪啪啪啪啪啪……”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那不仅仅是射速的提升，更是战争节奏的彻底颠覆！
一个士兵，在一分钟内，能稳定地射击六次，而且精度还远超滑膛枪！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个装备了“迅雷”步枪的排，其瞬间火力密度，将数倍于一个同等规模、使用滑膛枪的排！
格奈森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从汉斯手中接过那支“迅雷”，枪管还带着余温。
他仔细地检查着枪机部分，又拉动了几下枪栓，感受着那顺滑而精密的机械感。
沙恩霍斯特也走过来，拿起另一支“迅雷”，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连续射击会不会导致枪管过热或者机件故障？”
“我们刚刚进行了连续三十发的快速射击测试。”霍夫曼回答道，“枪管确实会很烫，精度也会有所下降，但枪机本身没有出现卡死或者无法击发的情况。”
“当然，这只是初步测试，还需要更长时间、更严酷的考验。”
克劳塞维茨没有去摸枪，他站在稍远的地方，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看向林恩：“线列步兵的密集队形，在这种火力面前，会变成屠宰场。”
“散兵线的作用将空前提高。步兵对抗骑兵的劣势也将大大缩小……”
“没错。”林恩点头，“这不仅仅是一把更快的枪，它会改变我们对步兵运用、阵型选择、火力协同的一切认知。”
“想象一下，我们的猎兵营，或者掷弹兵营，装备上它，在战场上能掀起怎样的风暴？”
沙恩霍斯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他将“迅雷”步枪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仿佛那不是一支枪，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林恩，施密特，你们干得太出色了！”他由衷地赞叹道，“这东西必须尽快完善！我们需要进行更大规模的测试，也许……可以先秘密装备一个营，在下次演习或者实战中检验效果！”
就在三人围绕着“迅雷”步枪，热烈地讨论着下一步计划时，海因里希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男爵阁下，将军阁下。”他走到林恩身边，低声说道，“刚刚从宫廷传来的消息，冯·曼施泰因男爵联合了十几位保守派的将军和枢密院成员，联名向国王陛下递交了一份陈情书。”
林恩心中一动：“关于什么？”
海因里希看了一眼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压低声音：“弹劾沙恩霍斯特将军你们的，指控你们在军事部秘密讨论的‘义务兵役制’草案，是动摇国本、毁弃传统的危险图谋。”
“请求国王陛下立刻中止相关讨论，并对诸位进行申饬。”
刚刚因为“迅雷”步枪带来的兴奋和希望，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有些降温。
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林恩看着桌上那支线条简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迅雷”步枪，又看了看沙恩霍斯特等人凝重的脸色，反而笑了。
“看来，光有‘迅雷’还不够啊。”他轻轻敲了敲枪托，“我们还需要一场真正的‘雷霆’，来震醒那些沉睡的老家伙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