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对侵略者没有仁慈可言

卡斯蒂利亚的夜,与白天完全不同,凉的侵入骨髓。

月光被稀薄的云层遮挡,只能勉强勾勒出山脊嶙峋的剪影。

马特奥趴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面,手指紧紧攥着那支从法国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查尔维尔步枪,枪管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法国人的,还是上一个主人的。

风从山谷里吹过,带来远处法军营地篝火的微光和隐约的说话声。

还有……一丝烤肉的香味。

马特奥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唾沫里带着沙土的腥味。

白天他们跟着那支法国巡逻队走了很久,像狼一样缀在后面,等待机会。

机会总会来的。

法国人以为他们占领了城镇,控制了道路,就能统治这片土地。

他们错了。

这片土地属于上帝,属于西班牙人。

每一个山谷,每一条河流,每一块石头,都是他们的盟友。

“他们放松了。”旁边传来胡安低沉的声音。

胡安以前是村里的铁匠,手臂粗壮,现在他手里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长匕首,那是他父亲传下来的,用来宰羊的。

马特奥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看到远处营地边缘的一个哨兵打了个哈欠,跺了跺脚,似乎想驱散寒意。

法国人也是人,他们也会累,会冷,会想家。

但他们不该来这里。他们的皇帝是个魔鬼,他们的士兵是魔鬼的爪牙。

他们烧毁了马特奥的村子,抢走了他家的粮食,还……他还记得妹妹安娜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

不能想了。

一想,心就会痛得像被匕首剜过。

现在,他需要的是冷静,是像岩石一样冰冷的杀意。

佩德罗神父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神父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修士袍,腰间却插着两把老式燧发手枪,胸前挂着的十字架在微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

“时辰到了,孩子。”神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为了上帝,为了西班牙!”

“为了西班牙!”周围潜伏的十几个人影低声回应,像林中的夜枭。

没有复杂的计划,只有最简单的信号和最原始的默契。

当远处营地传来一声模仿猫头鹰的叫声时,马特奥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岩石后站起,端起步枪,瞄准了那个还在打哈欠的哨兵。

不需要瞄准镜,也不需要追求精准。

距离不过七八十米,查尔维尔步枪的散布足够覆盖目标。

“砰!”

沉闷的枪声在寂静的山谷里炸响,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那个法国哨兵猛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营地边缘的黑暗中,同时爆发出十几声枪响,燧石撞击钢轮的火花如同鬼火般闪烁。

子弹呼啸着射向法军营地,虽然准头欠佳,但突如其来的袭击瞬间点燃了混乱。

“冲!”佩德罗神父怒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马特奥紧随其后,和其他人一起,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向那片微弱的光明。

脚下的碎石硌得生疼,但他感觉不到。

胸腔里只有一股滚烫的洪流在奔涌。

他一边跑,一边笨拙地试图给步枪重新装填,但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有些僵硬。

该死的法国枪,装填起来真麻烦!

前面的胡安已经冲到了营地边缘,他像一阵旋风般撞进两个刚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睡眼惺忪的法国士兵中间。

匕首上下翻飞,带起两声短促的惨叫。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咆哮着扑向下一个目标。

法军营地彻底炸开了锅。

军官的呵斥声,士兵的惊叫声,枪声,还有西班牙人带着刻骨仇恨的呐喊声混杂在一起。

帐篷被点燃了,火光映照出扭打在一起的身影,以及倒在地上抽搐的躯体。

马特奥终于装好了弹药,他看到一个高大的法国军官正挥舞着马刀,试图组织抵抗。

他下意识地举起枪,扣动扳机。

“砰!”

子弹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但那名军官显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短暂的迟滞间,两个手持草叉的同伴已经扑了上去,将那名军官死死摁在地上。

战斗是短暂而残酷的。

他们人少,武器也差,不能恋战。

目标很明确:制造混乱,杀死尽可能多的法国人,抢夺武器弹药和食物,然后迅速撤离。

佩德罗神父用完了两把手枪里的子弹,现在正挥舞着他手里那硬质的十字架,将一个试图爬起来的法国伤兵砸得脑浆迸裂。

他的脸上溅满了血污,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

“撤!快撤!”

做完这一切,神父立刻发出了撤退的指令。

听到撤退的信号,马特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他抓起地上一个法国士兵掉落的弹药包,又顺手捡起一支还能用的步枪。

胡安扛着一小袋面粉,也跟了上来。

其他人也各自带着战利品,迅速脱离接触,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的山林之中。

身后,法军营地的混乱还在持续,枪声和叫喊声逐渐远去。

他们没有停歇,一直跑到山谷深处一处隐蔽的岩洞才停下脚步。

清点人数,少了两个人。

没人说话,气氛沉重。这是常有的事。

每一次袭击,都是用生命在赌博。

马特奥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气。

刚才的搏杀让他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虚。

他看着洞口洒落的惨淡月光,想着死去的同伴,想着被烧毁的家园,想着那个高大的法国军官倒下时的眼神。

这就是战争。

没有荣耀,只有生存和死亡。

法国人是侵略者,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但代价是什么?

是生命,是鲜血,是永无止境的仇恨。

胡安默默地把抢来的面粉分给大家,每个人只分到一小捧。

佩德罗神父则在低声为死去的同伴和被他们杀死的敌人祈祷。

马特奥嚼着干涩的面粉,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他只知道,天亮之后,他们还要继续战斗。

直到把最后一个法国人赶出西班牙,或者他们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

柏林,总参谋部。灯火通明。

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和克劳塞维茨围在一张巨大的普鲁士地图前,神情专注。

地图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支拆解开的“迅雷”步枪零件,以及几份写满了数据的测试报告。

林恩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睡的城市。

“迅雷步枪的最终定型还需要时间,大规模列装更是需要克服生产和成本上的巨大障碍。”沙恩霍斯特揉了揉太阳穴,从地图前直起身,“但它的潜力是毋庸置疑的。”

“没错,”格奈森瑙指着地图上的某处,“如果我们能优先装备一部分部队,哪怕只是几个营,在关键方向上投入,就能形成决定性的火力优势。”

克劳塞维茨沉吟道:“这种武器的出现,必然要求战术上的革新。”

“传统的线列步兵,在这种射速面前太脆弱了。散兵的作用会更加凸显,小规模部队的独立作战能力也必须提高。”

林恩转过身,走到地图前,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将军们,我们为什么不更大胆一点呢?”

“既然我们有了射速和精度远超对手的步枪,为什么还要局限于传统的营团编制?”

沙恩霍斯特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恩放下咖啡杯,拿起桌上一份空白的纸,“我们可以组建一种全新的作战单位。”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快速勾勒着。

“人数不必多,也许一个连,甚至一个排。”

“士兵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体能、射击、野外生存能力都要是顶尖的。”

“装备‘迅雷’步枪,配备望远镜、精确地图。”

“他们的任务不是正面硬撼,而是渗透、侦察、袭扰、破坏敌后补给线、斩首敌方指挥官……”

林恩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们可以称他们为……”林恩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写下了一个词。

“Jäger Kommando(猎兵突击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