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相

同一个年代，一人成了众人称赞供奉的神，一个成了人人惧怕的鬼。

许皓宸死后，被阜县百姓高高供奉起来，每天都有许多数不完的香火，他一定是通过不停托梦让人们篡改真实的历史，把自己所做过的劣迹抹平，留下道貌岸然的史书记载，但细读还是能发现端倪。

他从小出身寒门，母亲靠织布拉扯长大，一个妇人一年大概能织二十匹布，一匹布的价格通常是半贯钱，那么他们一天大概有二十五文钱左右的收入，还要除去成本的价钱，所剩无几，仅吃喝还能勉强度过，可母亲又染上恶疾，不仅耽误织布的工作，还花费了大量的药费，那么这笔巨额的费用是怎么解决的？书籍都买不起的他又怎么可能做到嗜书如命？

许皓宸参加县道府的路费是怎么来的，夫子当真是可怜他招他入书塾吗？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不图什么回报的陌生人。

他的母亲听闻他科考状元的消息，她的恶疾就好了？

真正的原因就是有人一直资助他的生活费用、科考求学的费用等等，甚至连母亲的医药费也是被鼎力相助，那么这样一个恩人，为什么不敢记录在洛文神庙的记载中？因为那个恩人就是痴心一片的刘映月!

刘家是商贾之家，虽然地位上不高，但也不缺钱不缺人脉。刘映月兴许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边面对铜香的熏陶，一边又羡慕读书人的素养，可她们是商人家，家里的男丁都不能参加科举，但与许皓宸都是在阜县生活，一来二往两人也熟络了。

刘映月必然欣赏许皓宸身上的才气，也可怜他贫苦的家境，为了能让他顺利科考成功，刘映月不仅给了他生活、读书、科考上的补给，还给了他母亲看病的药费，心心念念等待许皓宸考取功名之后能娶她为妻。

那条绣制了情书的帕子，被刘映月小心地珍藏在盒子里，满心欢喜等待许皓宸迎她入门。

他省试不第，刘映月就求父亲替他找好人脉，让他顺利参加了文论大赛，让自己才华大放异彩。通过省试不第的挫折也让许皓宸也明白，想要顺利走上仕途之路，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作为支撑，他的原生家庭无法给予他这个条件，刘家也同样不能，甚至娶了刘映月会成为今后仕途上的绊脚石。

于是许皓宸靠着自己的才气，成功迎娶了宰相之女，昔日的未婚妻刘映月，被狠心抛弃。

许皓宸高枕无忧，在他生前阜县还会流传他与刘映月的传闻，死后他被人供奉成了神，拥有更高的权力去篡改对自己不利的史书话谈。

许皓宸成仙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剥面鬼的出世。剥面鬼从出世开始就尤其自卑，通过抢夺她人青春美貌的脸填满自己心里的空缺。

洛文仙深知剥面鬼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懊恼无论用什么方式都甩不开她，他想让萧雨去帮忙刺杀剥面鬼，但不想让萧雨知道剥面鬼与自己的关联，因此步步阻挠她发现真相，误导她以为大庆楼出事在他出生之前。

萧雨的拆穿让洛文仙懒于伪装，他踩着一团祥云高高在神庙空中腾飞，全身发出金光，冷冰冰地睥睨着萧雨。作为文仙，生前也是个读书人，因此给人看起来书香气极浓，他的面部轮廓很周正，但给人的整体感觉并不随和。

洛文仙讥讽道：“你真聪明呐，起初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神圣，原来，是地府里的阴沟啊，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当真以为你是来阜县收了剥面鬼，没想到是专门来对付我的。”

“对付你？抱歉，我想你是自作多情了，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度化剥面鬼。”萧雨冷冷地说道。

洛文仙神色稍缓，在地府确实会有这种类似的小鬼吏到人间收回各种作祟的妖魔鬼怪，于是道:“既如此，那你就尽快让这个丑八怪离开人世间，这里不是她待着的地方。”

“我说了，我是来这里是度化剥面鬼的，而且必须要了却她生前的愿望……”萧雨微含着双目，忽然将自己的桃木剑抛出去，猛地戳穿洛文仙的腹部，“她的愿望，就是你尽快去死！”

萧雨飞了过去，在洛文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回旋踢正中了他的脑门，“她的愿望，就是你从高云中跌落成泥！”

最后，萧雨给出了一脚，这一脚将洛文仙从祥云中摔落到地面，还砸出了一个窟窿，“她的愿望，就是揭开你丑恶的嘴脸！”

洛文仙从窟窿中爬出来，腹部涌出了血液，他咳嗽了好几声，却不明所以地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雨暂时找不到他的破绽，于是静待他的开怀大笑。

“你不问我为什么笑吗？”洛文仙问道。

“你爱说便说。”萧雨道。

“我在笑，这个丑八怪夜间各种作祟想要通过铜镜暗示他人的事，三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看得懂，你不仅看懂了，还跟她共情了，是不是也说明你自己也是跟她一样的可怜人呢？”洛文仙讥笑道。

萧雨:“你一直都是这样普通又自信的吗？”

洛文仙自顾自的笑。

“那场大火，是你烧的吧？”萧雨说道。

洛文仙收起笑容，“什么？”

“大庆楼那场火，是你兴起的吧。”萧雨冷笑道。

洛文仙神情微微一颤。

果然是他。

若是被阜县人知道他曾经纵火烧了大庆楼，恐怕今后就没有人愿意供奉他了。

“是，那又如何？”洛文仙却丝毫不慌张，“你想通过这件事让我的信徒流失，那不能够吧，别忘了，你是一只鬼。”

人们总会因为身份上的不同，而天然的选择相信仙明说的每一句话。

说完，他抡起了自己的手掌，手掌起了一股清风，冲向了萧雨的方向！

萧雨急忙躲闪，扔出符咒抵挡洛文神的风轮掌心，虽然洛文神常年有许多香火，按理说法力不浅，但好在洛文仙是文仙，况且生前连锄头都没有抬过，所以武力值不高，萧雨勉强能顶得住洛文神的攻势。

萧雨稍微甩远了洛文仙，跳到了屋檐上小心他的攻势，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以发出攻击。

随即，萧雨发现洛文神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他念的是《声律启蒙》。

“云对雨……风对雪……人间清暑殿……”

但渐渐的，萧雨就觉得不对劲，因为从他嘴里背诵的内容，一个个都化成了符号，这些符号都是台阁体的文字，飘到萧雨耳中，萧雨立即捂住了耳朵，但已经觉得头昏目胀，脑袋充血。

萧雨立刻又跳到地面，从自己袋子里找到了两个黄色的符咒，往自己耳朵一塞，文字就没法传到萧雨的耳中。

可洛文仙并不死心，他继续嘴里念念有词，甚至把四书五经都念出来了，整个院落几乎布满了这些文字符号，每一个都在不停旋转，碰到石头就炸破了石头，遇到树木就断裂了树木，而洛文仙找准目标，全部集中攻击萧雨！萧雨躲无可躲！

这下糟了，如果被这些文字符号一起攻击，她必然会刹那间碎尸万段。

“赤蝶……赤蝶阵！”萧雨立即给自己画了一个赤蝶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些文字符号攻向了萧雨，巨大的声响震碎了萧雨的耳膜，但这些文字符号被外围的蝶雨拦住了，赤蝶阵替她挡住了大半的攻势，可还是有少数的文字符号划伤了萧雨的身体。

“喀嚓……”

那些蝶雨似冰雕一般凝固在了半空中，不再绕着圈儿旋转，不仅是她的蝶雨，就连天地间、仙庙宇、洛文仙的文字符号，通通结成了冰，弥漫着寒冷的空气，引人发颤。

“这……”

不仅是萧雨，就连洛文仙都惊呆了。

“你……你找了帮手！？”洛文仙愤怒道，“真是无耻！”

他深知萧雨的法力绝对没法有这么强大的破坏力，一定是她勾结他人，引鳖入瓮。

“无耻这个词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稀罕，我并没有勾结他人，而是你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公愤，所以才遭到群而攻之。”萧雨道。

“你少给我巧舌如簧！”洛文仙骂道，他不死心，还是继续念着声律启蒙，萧雨拾起桃木剑，将它作为箭找准目标射了过去，刺穿了洛文仙的喉咙。

洛文仙发不出声音了！

萧雨又冲了过去拔出桃木剑，洛文仙的脖子里出了一个大的窟窿，但并没有像人一样流出血液。洛文仙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萧雨找到了好时机，她使出力量砍向洛文仙的右手臂，洛文仙的右手臂瞬间掉在了地上，可地上的手依旧能够动来动去，洛文仙捡起来又装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洛文仙忍不住仰天大笑，他那个原本有个洞的喉咙又长回来新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