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运斤成风

逃亡多日，流民们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若无一技傍身，此时只能选择卖身人牙子。

矿山事故多发，只要塌方便是数十上百人死去，侥幸从矿灾中活命，也肢体不全，重伤难愈。

而这就是命。

“唉，多活一日算一日。”

卖身者唉声叹气。

“上等的牛马！”

人牙子喜笑颜开，扬着鞭子将串上草绳的卖身者，放牧到矿山去。

大灾流年，人不如牲畜，李元将这些看在眼里，心有戚戚焉。

“幸好我穿过来占据的肉身，有一技之长，不至于沦落矿山卖命。”

但入城后，他们这些人还需要经过检验，倘若浑水摸鱼被抓出来，先前被剑气劈裂的乱石，就是下场。

想到这里，李元忐忑难安。

他是铁匠不假，但穿越来一直在逃灾，并未亲手锤炼过铁器。

纵然肉身掌握了打铁的流程，但他终究没有融会贯通。

若是稍后检验出了纰漏……

想到惨烈下场，李元干咽唾沫，心脏咣咣乱跳，脖颈处的血管鼓胀厉害，犹如被人掐住喉咙。

“这等命不由己的滋味，真是让人铭心刻骨啊。”

他紧攥拳头，指甲陷入掌中而浑然不觉，姬瑶曦扯着他的衣角也变得紧张起来。

半晌后，登记造册结束。

有技艺的人不多，堪堪百人，算上家眷或者刚搭伙的“夫妻”，也只有二百人，与乌泱泱一大片的灾民相比，实在太少。

此时入矿山的流民，手捆着草绳串成一排往南走。

牛羊成群，都会哼哼两声，他们却沉默的如一潭死水。

登记造册的这些人，被一队人马带着入城，方向不同，众人的命也不一样了。

“唉。”

城中街道干净明亮，井然有序，街坊商铺中有居民探出头来张望，而后缩回身子忙各自的事情。

自西北旱灾以来，这样的情况在泰安城中屡次发生，老百姓早见多不怪。

“此处是临时安置区，家眷等人留在此处，登记造册者，前往各处工坊，由大师傅们检验技艺。”

走了数里路，有一片废弃军营，暂且作为留身之所。

“若有谎报者，此时前往矿山还能留住小命，稍后若是过不了大师傅们的检验，可只有死路一条。”

军头立在一旁，似乎是在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片刻，有佝偻的枯瘦汉子，带着哭腔，跪在地上爬了出来。

“军爷，小人一时糊涂，谎报是个马夫，但小人什么都不会啊。”

他鼻涕跟眼泪一起流出来。

“这不是小张村的王癞子，整日里游手好闲，捉鸡逗狗，他何时当过马夫，懂个屁的养马！”

有认识的人啐出口唾沫。

王癞子在地上爬着，抱住了士卒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军头表情厌恶。

“还有没有人，一起做个伴。”

等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灰着脸从地上滚了出来。

军头见差不多，手中刀一砍，王癞子的头在地上滚了三滚，碗大的口子喷出血液，溅了一地。

另外几个小卒子也手起刀落，将其他几人结果。

众人瞠目结舌，有几个胆小的妇女尖叫哭喊，被身边人给捂了口鼻。

李元毛骨悚然。

一路逃灾，他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死人，但这种砍头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他恐惧。

“人，不是人啊。”

军头踩着无头的尸体，将刀在破衣服上擦了擦，塞回到刀鞘中。

“走吧，过了我这一关，还有诸多考验技艺的大师傅，他们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

根据所掌握的技艺不同，队伍又分成数批，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人群沉默无声，只是默然的听从指示。

掌握打铁技艺的，有四五人，李元的样貌最年轻。

“也不知道这考核难度高不高，我在村中只打过些锄头钉耙，未曾打造过刀剑呢。”

四五人小声谈话，来自大牛山的吴山愁容满面，说出自身的担忧。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李元的心思也变得沉重。

“呵，几位莫担心了，如今这泰安城内铁匠奇缺无比，只要有把式在手，都会通过考核的。”

看守他们这队的士卒脸色惨白，他年龄尚小，刚入军伍。先前军头砍人的一幕也着实吓到了他。

闻此，众人宽慰，李元心中也踏实许多，记忆中他虽未打造过刀剑，但打造菜刀锄头的手艺精湛，十里八乡闻名，应该能通过检验。

“到了。”

铛铛铛！

打铁的声音络绎不绝，运输矿石与燃料的车马络绎不绝。

并不是寻常的一座两座铁匠铺子，竟然是连片的工坊，好像前世的工业园区。

“徐洪徐大师傅管着这片工坊，今日他亲自出面考教各位。”

士兵提到徐洪的名字，语气中满是敬重，似乎是了不得的人物。

众人进入一座工坊，映入眼帘的燃着熊熊火焰的铁炉，其内烧的通红的铁锭，等着打铁师傅来锻造。

四个铁匠师傅赤着身子，肌肉收缩，将铁锤用力的挥下，四溅的火星落在体表烫出疤痕，咸汗淌了一片，在腰间凝成白色腰带。

其中领头的汉子，就是徐洪，年近四十，一身的筋肉如同铁水浇筑，整个人硕硕有神。

听了士兵通禀，他眉眼挑了一下，从巨大的火炉前走来，其身形如黑漆的铁塔一般，透露出的气势比那杨武百户还要更强！

徐洪开门见山，直接挑选出五柄铁水浇灌的刀胚，放到众人面前。

“工坊后有饭食可自取。”

他手往后指了指，又将手落在这五柄刀胚上。

“三个时辰内，将刀胚锻打成型者，为铁匠学徒，月薪一两。

刀身坚固，斩竹不坏，为一品铁匠，月薪二两。

刀刃锋利，吹毛可断，为二平铁匠，月薪三两，铸造刀剑另有提成。

若刀身崩坏，难以成型，按照泰安令，处死。”

说罢，徐洪不再管众人，而是转身从烧红的铁炉内夹出一块铁锭。

铛！

一锤落下，铁锭任其揉捏，他竟然是要靠自身的气力，将铁锭锻打成刀剑。

“徐师傅这是要锻打出一柄百锻刀来，不知道这等宝刀，又要落入哪个千户手中？”

士卒在一旁很是羡慕，他腰间的刀，就是铁水浇灌的刀胚锻打而成，只是凡品，远不能跟百锻刀相提并论。

寻常刀剑用久了刀刃崩碎，沾染污垢，生锈腐烂。

而百锻刀杀人不沾血，可削铁如泥，更是可以容纳百户、千户的滚滚血气，端的是一刀难求！

能锻造百锻刀的，莫不是声名在外的大师，其打铁技艺臻至巅峰，自身的实力高超，地位尊崇，是寻常铁匠望之而不可及的存在。

李元等人却无心欣赏。

三个时辰并不充足，就算这这刀胚是由铁水浇灌而成，与铁锭比较，锻打的难度很低。

但对于往日里只是锻打农具的铁匠来说，仍然有些超纲了，三个时辰，一刻也不敢浪费。

五人齐齐对望一眼，这关乎性命，不容马虎，立时迈腿奔向工坊后享用餐食。

都是灾民，虽喝了碗稀粥，肚中却止不住饥饿，只有填饱肚子，才能施展本事，铸造刀剑。

狼吞虎咽，不敢浪费时间，五位站在铁砧之前，操弄起铁锤。

李元有些心虚。

手底下见真章，他提起铁锤却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脑子中明明有铸造的技艺，他的胳膊却不听使唤。

“只能凭感觉了。”

旁边四个铁匠师傅，已经开始锻打，李元心一横，抡起铁锤就砸。

“要糟！”

前身经验充足，知晓打铁的每个步骤，此时吃饱喝足，有着一膀子力气，但真当李元挥动铁锤，才知道锻打有多难。

这一锤砸下，已经对刀胚造成损伤，继续锻打，刀身难以成型，且有开裂的风险。

他头皮发麻，背后起了一身冷汗，脑海中是先前横死的王癞子，是杨武一剑劈碎的乱石。

“操蛋啊！”

忽的手中铁锤变轻。

他手持铁锤如鱼得水，挥舞两下带起风声，竟做到了如臂挥使。

此时的铁锤，就好像是躯干的延伸，能够敲击在任何想要锻打的地方，能够使用出足够精确的劲力。

他顿觉轻松，而眼前不知什么时候浮现的金字，更是让他欣喜万分。

【技艺：锤炼（初窥门径）】

【进度：99/100】

【描述：运斤成风、如臂挥使】

【进阶条件：锻造一柄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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