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灰阶玫瑰

林蔷的世界没有七彩,直到那支蓝色玫瑰在她手中碎裂,流出齿轮状的血。

在城外郊区的一处植物基因研究所内,林蔷看着眼前的那一片玫瑰丛,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现在正值玫瑰绽放的季节,那一大片玫瑰开的妖艳无比,它们不在乎周围的同伴开的如何,它们只关注自己如何绽放。

她将记录本放在一边,那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林蔷一个上午的实验成果。

不知为何,那些玫瑰的生长周期似乎比以往几年里都快了许多。

是自己老了?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的缘故吗?(不是)

林蔷的指尖在培养皿边缘敲出第137次震颤时,监控摄像头终于转向死角。

这是她计算好的时间——当电子钟跳至15:17,斜射进B-3实验室的日光会与通风口阴影形成完美夹角,让她的灰色虹膜成为整个空间里最无趣的存在。

从实验服的兜里掏出一块机械怀表,指针随着时间不停跳动,看了看墙上那块电子时间表,再低头看着手里那块已经泛黄的怀表。

又慢了一分钟…

林蔷拧着后面的旋钮调试着时间。

这怀表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背面还是她和父亲的合照,那时候,父亲不忙,总会陪着自己去自己想去的游乐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餐桌上慢慢的只有她一个人了,高中放学回家,家里的灯也不再亮起等她。

父亲一天到晚泡在他的科研所里面工作。

直到,在大三那年,父亲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调试了许久,怀表的时间总算和墙上那块电子表重合,皱起的眉头也逐渐松开。

突然,余光中那盛开的玫瑰似是被狂风捶打一般开始倒伏。

培养架上的蓝玫瑰突然集体倒伏,如同朝圣者叩拜女王。

林蔷的灰阶视觉里,第9号样本正渗出类似机油的粘稠液体,在培养基上勾勒出齿轮状纹路——这是她第一次在黑白世界里看见“颜色“。

某种灼烧视网膜的靛蓝。

林蔷眯了眯眼,揉了揉眼睛,幻觉?

怀表指向3点37分。

机械怀表的齿轮咬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表盘边缘褪色的蓝漆剐蹭着腕骨。

父亲说这是给色盲症患者的时间礼物,十二个刻度用盲文雕刻。

“又在和植物说悄悄话呢?林蔷。”李国涛一脚踹开安全门,靠在门面一脸坏笑的看着林蔷。

手里咖啡杯腾起的热气扭曲了胸牌上的「中级研究员」字样。

林蔷扭头看去:“实验数据我已经整理好了,一会送去处理…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

李国涛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品尝着杯中的咖啡:“作为同事我还是想劝你几句,虽然我们是研究植物的,但也别一天到晚的和那些植物打交道,它们可没有人有趣。”

林蔷不语,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有“妄想症”的怪人。

“植物和你说话了?林蔷你脑子撞树上了吧?”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蹲在树下发呆,还一直坐在那自言自语…诶,我估计,脑子有点问题。”

从小到大听到的谩骂多了,自然也就不在乎了,更何况,林蔷想和谁打交道是她自己的事。

李国涛见林蔷不语,似乎是被激怒了,他开始喷口水骂人:“就你这样,能嫁出去的话,猪都能上天了,还拒绝我…你他妈算老几…”

前几日相亲失败的李国涛又把目标转移在研究所里面的几个小年轻上,他顶着一个秃头到处搭讪,丝毫不介意自己已经快四十岁,毫不意外都被那些同事以自己有对象的理由拒绝了李国涛的邀请。

最后李国涛不得不把目标转移到林蔷身上。

一个不爱说话有妄想症的色盲怪人,能被他娶回家也是有福气,可惜林蔷不识好歹,总是当着同事的面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李国涛。

他丢了面子,那林蔷也别想在研究所好过。

毕竟他的级别还是能压林蔷一头的。

见林蔷不说话,李国涛越发猖狂,他一步步靠近,隔老远已经闻到了那股中年男子独特的油腻味。

林蔷迅速用白大褂遮住渗血的培养皿,耳边却炸开植物无声的尖叫——这是她从小被诊断为妄想症的秘密。

当指尖触到濒死的植株,皮肤会传来类似触电的悲鸣。

“我告诉你,林蔷,之前人多我不好说你,作为你的长辈还有你的同事,我也是好心帮你,你看你爸你妈都死了,家里也没个人照顾,倒不如嫁给我得了。”

李国涛还在那讲那些恶心的道理,林蔷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耳边充斥着植物的悲鸣,像是人被砍断双手双脚,但大脑皮层依旧传达给了各个效应器的那种痛苦的悲鸣。

“林蔷!你他妈听进去没有???”

李国涛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林蔷迅速往前移了移,不再触摸9号实验体。

周遭安静下来,不再传来凄惨的悲鸣。

“你他妈…算了…和你讲你也不懂。”李国涛满脸鄙夷的上下打量林蔷一番。

“所里要销毁所有E序列样本,说是基因污染,这事你听说没。”李国涛不再提起那无聊的琐事,说真的,要不是家里人催,他也没那个心思朝着所里的小年轻们下手。

“E-217呢?上周你说要移植抗冻基因,这实验就这么半途而废了?”林蔷丝毫不在乎李国涛那探究的目光,也不想再继续那无聊的话题。

“鬼知道…我都没发现哪来的基因污染…”

碎裂声从背后炸响。

第9号样本的藤蔓穿透防爆玻璃,锯齿状花瓣如同张开的机械颚骨。

林蔷心中警铃大作,她猛的向后倒去,试剂架也被她撞倒,而此时的怀表链也应声断裂。

表盘碎片割破掌心,黏腻的液体顺着掌心滑落。

带刺的藤蔓朝两人扑来,通风口处的光打到藤蔓,竟闪过一刹那刺眼的光。

一枚微型芯片也在混乱中卷进她染血的袖口。

沾到血液的变异玫瑰突然间温顺蜷缩,迅速缩回培养仓里,只有满地的碎片证明刚刚发生的不是幻觉。

怀表的指针停留在了3点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