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此时此刻，顽石

“阿燃有情有义，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家，没几天就三倍还回了，像这样的好娃子怎么可能去盗猎？”

“呵呵，八成有鬼，阿燃一个人怎么可能抢得走一个猎队盯上的异兽？”

“外地来的柳公子可是家财万贯，像人家那样的贵人怎么会做这种腌臜事。”

“呸，黑山帮的这些狗艹的尽喜欢做这些没屁眼的事情。”

一个发须皆白，弯腰驼背的老者杵着拐杖对周围的人说道：

“你们这些后生都小声些吧，还没发现这是黑山帮的算计吗？还不明白的，去想想十多年前的胡家。”

大黑山延绵数百里，横贯安阳、乐平两郡，但多处地段不仅地势险恶，还常年被毒障笼罩，凡人不得入，空有宝山而难采。

在安阳、乐平两郡内，只有极少数的县城因莫名缘故得山神庇佑，没有瘴气环绕，可以自如进出大黑山的山脉。

常宁县便是其中之一。

哪个家族能在这里扎根，就能靠山吃山，赚的盆满钵满！

谁人不对这里眼热？

柳氏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在它之前，亦有其他望族想要分一杯羹，胡氏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被常宁三姓联手狙击，铩羽而归。

老者的声音不大，但却像是拥有某种魔力般，唤醒了大家记忆深处的那抹带着浓浓铁锈气的血色。

此时此刻，亦如彼时彼刻。

像这样的一幕，在坊里遍地开花。

大半人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为秦燃和柳氏打抱不平的话。

他们只是戏台下的无名看客。

戏台上的主角、配角，从始至终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如果只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台下充当背景板，台上的角儿们便不会留意他们哪怕一眼。

可谁若是想要登台，就得做好被碾为尘泥的准备！

马五见台下的这些山蛮子开始成片的闭上了他们那张臭烘烘的脏嘴，满意的收回目光，对旁边的杨青说道：

“杨青小兄弟，你作为事主，也来说说吧，这件事该怎么做？”

“我认为......”杨青浑身发抖，也不知道害怕还是激动。

他转动着眼球，看着沉默的乡邻，心底没由来涌出强烈的厌恶。

他已经得到了五爷的赏识，做好这件事情，他就可以光荣的加入黑山帮。

到时候的他，就不再是坊里的山蛮子了，而是令山蛮子敬畏的...青爷！

杨青深吸一口气，腰腹都变得扁平了，高声大喊出私下念了一遍又一遍的文稿：

“我认为，必须要用鹰刑杀死秦燃，他的尸体不能下葬，必须得悬挂在羊肠口上曝尸，让大家知道盗猎的下场！”

“柳氏作为他的帮凶，道德败坏，不配在这里落脚，必须要驱逐出我们常宁县。”

此刻，黎阳坊内的山民们意识到，黑山帮的反击开始了。

一场新的，充满了铁锈味的风暴即将到来。

这一次，柳氏会步入胡氏的后尘吗？

“你放屁！”

愤怒的吼声在这寂静的坊口显得格外刺耳。

是谁？

敢这么大胆！

难道他不要命了？！

杨青看着尽头处那个手腕、脚腕血肉模糊的矮个子，蹬蹬后退了两步。

是赵三。

明明这厮已经被他用绳子绑起来了，他怎么挣脱逃出来的？

难道我的谎言要被拆穿了吗？

我会不会被五爷抛弃？

这些想法就像是冰冷的深渊，将杨青的心志吞没。

马五像幽灵般站到杨青身后，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蔑而平淡道：“一个死人而已，你怕什么？”

休说那个叫秦燃的小子现在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和这个矮子在这里一起大喊大叫又有什么意义？

这常宁县的天，仍然还是那片天！

杨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指着赵三嘶声力竭的大喊：“就是他吃里扒外，帮秦燃盗猎了我的火阳鹿！”

“快抓住他，杀死他！不能让他活着！”

杨青面目狰狞，如同恶鬼。

“杀了他。”马五淡淡道。

黑山帮的鹰犬狞笑着冲进人群，索拿赵三。

附近的山民下意识的避开，不敢阻拦。

赵三知道自己刚刚喊出那一句时已经必死无疑。

好在孩子和孩他娘都已经去四方楼那边去了。

没什么可怕的。

赵三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他索性就这么站在原地，像一块石头佁然不动，用自己有生以来的最大声音嘶喊着：

“他撒谎，阿燃没有盗猎！他在撒谎，阿燃没有盗猎！他们都在撒谎！他们都在撒谎！！”

“闭嘴，我让你闭嘴！”杨青在台上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暴跳如雷。

“你去把他杀了，他就能闭嘴了。”马五阴恻恻的说着，将一把钢刀塞到了杨青手里。

杨青紧紧攥着钢刀，指节发白，摇晃的身体好似被注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

他握着钢刀从人群让开的甬道冲杀向赵三。

马五静静的看着杨青，嘴角微微抽动着。

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去死！”杨青双手握着钢刀，对着赵三的脑袋劈去。

死亡加身，赵三没有忍住颤抖起来。

他其实也会害怕。

但赵三仿佛感觉不到四肢的颤抖，他闭上眼睛，仍然嘶声力竭的大喊着：“他在撒谎！阿燃没有盗猎！”

“我叫你住嘴啊！”杨青同样在嘶吼着。

钢刀落下，一道箭影自暗处铮鸣裂空，箭尾白羽割开暮色，带起一线气浪涡旋。

箭头精准撞上刀锋，木质的箭杆寸寸崩断，炸裂的木刺混着火星迸溅，在杨青脸上割出数道血痕。

内里的力量爆发，钢刀被震得向上飞起。

刀刃擦着赵三鼻尖掠过，斩断他几缕发丝。

火星四溅的锐响未消，第二箭已贯穿杨青的手腕！

殷红鲜血溅射，钢刀脱手砸地。

杨青捂着手腕，喉间挤出的破碎嗥叫，像被踩断脊梁的野狗。

而赵三嘶哑的喊声仍在死寂中回荡：“他——在——撒——谎！”

坊口陡然陷入死寂，唯剩箭杆微颤的嗡鸣渗入众人骨髓。

是谁？

马五表情僵硬，木然的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凝望，目光阴冷至极。

是谁？！

视线尽头处，一个穿着墨色麒麟咬福缎的英武少年正张弓搭箭，如电般的目光朝这里撞来。

“是你？！”

这个应死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五爷与坊里扬言说我盗猎，若我有意盗猎.....”

铮！

弓弦震颤，

铮鸣之声再响。

七十余步外，箭矢厉啸，尾羽拖拽出长痕，在马五惊惧的眼神中一箭洞穿了他头顶的发髻。

发冠崩裂，头发垂散。

“...似杨青这般蝇营苟且，不知廉耻之辈还能活到今日，同马五你在此处汪汪犬吠否？”

少年尚未说完的声音直到此刻方才悠悠传来。

这一箭可直落发冠，亦可......

一箭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