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

渝川，八一年，腊月。

“叮！”

“咚！”

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瓷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明轩被这错落有致的滴答声惊醒，脑海中还残留着儿孙们的哭嚎。

他蜷在阁楼的木床上，半边身子压着酣睡的周明航。

小弟的脚丫子蹬在他肚皮上，被褥里的霉潮气直往鼻腔里钻。

周明轩愣愣的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环境，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一间阁楼，屋里放着很多杂物，放的最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泡菜坛子。

周明轩想起来了，这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他们生产队有个瓦罐厂就建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他爷爷就是烧瓦罐的好手，这些泡菜坛子就是证明。

这地方他已经几十年没住过了，都快忘记这里的布局了。

看了看还是半大小子的周明航，周明轩意识到，他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这时候他还年轻，也没有被病痛折磨。

上辈子他是个不服输的，二十多岁才进城，当过搬运工，做过操作工，最后凭着不服输的劲头，从组长到车间主任，从部长到副总经理，一路走来，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清楚。

职场的竞争、生活的压力，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耗尽了身体的元气，晚年病痛缠身，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拼搏。

最起码，他给儿孙们创造了更好的条件，让他们拥有了更好的起点。

感受着元气满满的身体，周明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多么珍贵。

“二哥！明航！起床啦！”

正在他还在回味的时候，木梯板突然咚咚作响，小妹周云溪裹着碎花棉袄探出脑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动静。

看到周明轩已经醒了，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二哥，你醒啦！快起来，马上吃饭了。”

周明轩看着小妹那红扑扑的脸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上辈子，小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嫁了个窝囊的男人，生了个不靠谱的儿子，儿子还娶了个强势的媳妇，小妹一辈子都在为家庭操劳，却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临了还被不孝的儿孙气得住院。

想到这些，周明轩决定，一定要阻止小妹的婚事，让她嫁一个靠谱的男人。

“云溪，你先下去吧，我叫明航一起下来。”周明轩不动声色的开口。

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心性他还是有的。

小妹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下了楼梯。

周明轩轻轻推了推周明航，“明航，快醒醒，起来吃饭了。”

周明航嘟囔了几声，翻了个身又想睡过去，周明轩无奈地笑了笑，加大了推搡的力度，“别睡了，再睡可就没吃的了。”

这招果然有效，周明航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麻溜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开始穿衣服。

周明轩看着弟弟那副睡不醒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上辈子他和小弟关系最好，倒是大哥，自从结婚之后，和他们渐渐疏远，再加上大嫂李淑仪的缘故，兄弟间的情谊也变得有些微妙。

穿好衣服，两人一同下楼。

来到灶房，奶奶在烧火，老妈沈映雪在灶台前忙着做饭，小妹在打水洗脸，老爸在门口的石板凳上抽旱烟。

看着老妈在灶房忙碌的身影，周明轩眼眶有些湿润。

他还记得，上辈子老妈去世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疼得喊妈的场景。

那一声声呼唤和哀嚎，让他心如刀绞。

这一世，他一定要改变这个家的命运，让老妈过上好日子，不再受苦。

“赶紧洗脸吃饭了，愣着干什么？”老妈沈映雪的声音在耳边催促。

周明轩回过神来，看到老妈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翻炒锅里的青菜，几缕白发从她凌乱的发间露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明轩应了一声，走到水缸边，用冷水洗了把脸，顿时感到精神了许多。

他洗完脸，刚准备帮忙摆碗筷，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一看，村里的老王扛着钓鱼竿，提着水桶，正从门口经过。

看到周绍华，老王急忙停下脚步，蓑衣上的雨水顺着竹编边缘滑落。

他摘下斗笠甩了甩水珠，黝黑的脸上堆起笑纹：“周会计，早啊！吃了没？”

周绍华微微点头，回应道：“老王，早。又去钓鱼啊？”

“可不是嘛！”老王咧开嘴，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兴致勃勃地说道，“您还别说，这下雨天才好钓鱼呢！”

“哦？”看出了老王喜欢显摆的心思，周邵华配合的充当听众。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虽然不爱说话，但在生产队的地位却不低，村里人都敬他三分。

老王见周绍华搭话，兴致更高了，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凑近说道：“周会计，您不知道，这雨天的鱼啊，都往浅水处游，好钓得很，只要浮漂动了就提竿，保准有鱼……”

就在老王滔滔不绝讲解的瞬间，周明轩感觉脑袋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大量的钓鱼知识和经验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各种鱼的习性，知道了不同天气和季节鱼儿的活动规律，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老王曾经用过的各种钓点和饵料配方。

这一刻，周明轩本能的明悟，这是他的金手指在起作用。

但凡有人当面传授技能，他就能瞬间复刻对方毕生经验！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知识传递，而是仿佛他亲身经历了老王三十年的钓鱼生涯，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失败与成功的经验，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在村里，老王算是个钓鱼老手，虽然谈不上什么高手，但也有些自己的小窍门。

他熟悉附近几条河沟的鱼情，知道哪片水域的鲫鱼多，哪片水域的草鱼爱咬钩。

村民们偶尔会向他请教几句，他也乐得分享自己的经验，虽然钓到的鱼大多都是巴掌大小，但每次都能让他乐呵呵地吹上半天。

如今，这些零零散散的经验都成为了周明轩的财富。

他能感受到老王对钓鱼的热爱，那种在河边静静等待鱼儿上钩的耐心，以及每次钓到鱼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