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储蓄罐 三
这种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一天放学回家, 阿飞家门虚掩着, 并不见母亲忙碌的身影, 他听到她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 母亲像是被捏着嗓子说: “ 放开我, 放开我。”
阿飞轻轻将门推开,看见母亲在吴叔叔的身下反抗。 阿飞双手抓起一张小板凳就朝吴叔叔的头砸去, 只听见吴叔叔 “ 哎呀” 一声, 并用手去捂头。 阿飞看见了鲜血, 没敢砸第二下。 母亲推开了吴叔叔, 阿飞看见了母亲的乳房及惊恐的眼神。
吴叔叔咬牙切齿地看了阿飞一眼, 捂着头走了。 母亲跟到门口, 收回了欲跨出门槛的脚, 她怨怒地看着阿飞, 阿飞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阿飞认为自己没有错, 并勇敢地迎上去, 准备接母亲扬起的手。 母亲在阿飞坚定的目光中放下了手。
后来, 街上的一些话传到了阿飞耳朵里, 说母亲不要脸, 想必母亲也听到了这些。 阿飞难过极了, 每天放学后都主动做家务, 可母亲从不让他做任何事, 也很少跟阿飞说话。
真正让阿飞知道自己错了的, 是后来发生的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母亲被吴叔叔的老婆及几个帮手在家门口场地上给打了, 她们把母亲剥得只剩一条短裤。 阿飞放学到家, 几个女人看见阿飞, 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 扔下母亲, 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村民也悻悻散去。
母亲每天躲在家里, 外面一有风吹草动, 她就侧耳细听, 并用食指抵住嘴唇, 示意阿飞不要说话。 但这些并没有击垮母亲,她常常对阿飞说: “ 小飞, 咱们不怕, 妈妈没有做坏事。”
这事发生后的一个星期, 父亲的手机就打不通了, 这简直要了母亲的命, 她丢了魂一样, 每天捧着手机, 听到手机响, 她的身子都会一颤, 逢电话必接, 就连广告电话也不错过。 但之后父亲一直没来过电话。
父亲的突然失联, 母亲心里是有点数的, 可是她越有数越发慌。 母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打得阿飞鬼一样号叫是常有的事。 有时打了阿飞后, 母亲就坐在竹林里哭, 哭完回家, 把家里父亲仅剩的几件衣服扔在门外。 最严重的一次, 就是要扔了阿飞的招财猫储蓄罐, 阿飞用身子护着储蓄罐, 任母亲的巴掌雨点一样落在身上。 这次储蓄罐的遭遇, 让阿飞提高了警惕, 从此母亲就没见过储蓄罐。
确认母亲的疯, 是母亲用手机逗小灰。 她让小灰叼起手机,然后赶着小灰满屋子跑。 小灰跳上桌子, 把手机甩到地上, 手机在地上跳上几跳, 小灰把它当老鼠一样耍, 还用它的小尖牙使劲咬。 阿飞抢下手机, 用毛巾擦。 母亲一把夺过去, 放进了水盆里。 手机就这样报废了。 母亲看见阿飞手忙脚乱捞手机, 在一旁哈哈大笑。
从那时起, 阿飞忽然长大了。
母亲的疯病时好时差。 好的时候, 她对阿飞甚至是愧疚的,阿飞写作业的时候, 她给他倒茶。 阿飞有时作业多, 做到很晚时, 她会下一碗面条。 她发病的时候, 阿飞和小灰又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一天夜里, 阿飞睡得正香, 母亲忽然犯病了, 她悄悄起身,一下子掐住阿飞的脖子。 阿飞脸涨得通红, 在一声声出不来的叫喊中, 泪水汩汩流下。 他真的会这样死于母亲之手吗? 这时小灰蹿出来, 嗖地一下跳到母亲身上, 用锋利的爪子在她脸上抓了三条血印子。 母亲这才松手, 又去追小灰。
此后, 阿飞再也不敢跟母亲睡了, 他去了另一个房间。 睡觉前, 他把家里所有的门都锁得好好的。
阿飞夜里睡不好觉, 总是从噩梦中醒来, 每次醒来, 他总要轻轻走到母亲房门前, 用耳朵贴着房门听上一小会儿, 若房内没什么声音, 他就继续睡觉。 倘若母亲房间动静较大, 他就紧紧抓住她门上的锁, 生怕她会逃出来似的。 他常常陷入绝望, 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最快应该是等他工作了, 有能力赚钱为母亲治病。 他确信父亲不会回来了。 阿飞猜测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已经死了。
竹林一季一季地完成它的枯荣更迭, 父亲临走时, 那些还是小竹笋的都长粗了, 开始时, 阿飞也希望奇迹出现, 每天总时不时往竹林瞟上几眼, 可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 现在不管竹林里发生什么, 比如春天有人挖竹笋啦, 冬天有人砍竹子啦, 阿飞都不敢往竹林看, 因为每一眼都是空的, 那个疼他的父亲再也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