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三太保

阴地城一战,昭宗李晔也是考虑了良久。在朱全忠、张浚的极力劝说下,才发兵攻打李克用。而如今,唐昭宗阴地城一战败北,中央禁军折损大半。

事已至此,被来就式微的皇室,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而此时长安城的京城西的一座府邸里却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断。

正是刚受完封赏的李克用在举办欢宴,十三太保悉数到场,与长安城的高官齐聚,大肆庆贺。

顾彦朗一身华丽锦袍,与一名妙龄少女从长廊缓缓走来,孔锦身着白玉兰散花纱衣,衬得皮肤细腻如温玉,琼鼻娇俏似清月,丹唇娇艳若滴,却低着眉眼,感觉整个人兴致阑珊。

“三夫人如此年轻貌美,今个第一次见,光彩夺目,惊为天人。顾将军有福了啊。”大太保李嗣源瞧见走来的一双人,纵是见过长安许多美人儿,还是被孔锦冷傲灵动的气质惊到了。

“哪里,哪里,大太保你年纪轻轻就是晋王身边的红人,以后多仰仗。”顾彦朗喜笑颜开。

李克用本为沙陀人,在进入中原之后,很快就学会了当时各藩镇网罗人才的手段,那就是收义子。

而且一收起来义子,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在军中竟然有了“义儿军”的建制。其中以“十三太保”最为知名。

大太保李嗣源,沙陀族,原名叫邈佶烈,善于骑射,为人沉厚寡言,行事恭谨。李嗣源时年十七,拼死翼护李克用,在乱兵流矢之中将其救出,因而备受重用。

二太保李嗣昭,三太保李存勖,本姓朱邪,字亚子,作为李克用的亲儿子,也是备受宠爱。

四太保李存信、五太保李存进、六太保李嗣本、七太保李嗣恩、八太保李存璋、九太保李存审、十太保李存贤、十一太保史敬思、十二太保康君立以及十三太保李存孝。

其中以十三太保李存孝最为有名,李存孝因力大无比,英勇善战,天下无敌,与西楚霸王项羽齐名,被誉为“将不过李、王不过项”。

更有人评“唐初有个李元霸,唐末有个李存孝,都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意思是说天若有个把,他们能把天拉下来,地若有环,他们能把地提起来。

孔锦站在一旁觉得索然无味,出神地望着庭院里忙碌的仆人和嘈杂的百官。

“孔锦,快瞧。我把谁给带来了!”李存勖从长廊的另一头走来,细长的桃花眼里得意满满。

他的身后跟着两位年轻的公子,林安时一身惨绿色常服,和言善笑,眉目温柔。

身旁的另一人一身黑袍,身材魁梧,棱角分明的脸上,双眉如箭,眼睛炯炯有神,看到孔锦,他憨憨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孔锦闻声转过头来,“郭雀儿!”她小声惊呼,整个人回眸一笑胜星华。

瞧见他们三人步步生风,似翩翩公子,向自己走来,同三位少年在走马川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一一闪现,旧情绵绵,她不禁迎上前。

“郭雀儿,你是何时来的长安?”孔锦仰头望着对面的八尺男儿,带着点欣喜。

“我去年就在年少有为的李刺史手下当差了,现在归于亲军。”郭雀儿揶揄完,还不忘向李存勖使了使眼色。

“这几日,我便与安时住一起。”说罢,郭雀儿又心满意足地笑了。“是吧,安时,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在长安相聚。”

“雀儿爷,怎会食言。”林安时眼角堆笑,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这应是他来长安最开心的日子了。

徐徐凉风吹楼宇,庭院深深,古树参天。

樱桃宴已在庭院里铺开,樱桃在长安,是一年中最早成熟的水果之一,被称为“初春第一果”。

樱桃不仅用以供祖宗荐庙,皇上还会亲自采摘樱桃,只有受到圣上青睐的大臣才会收到其赏赐的樱桃,李克用此番也算是强行讨赏,自然也少不了被赐各色名贵水果。

洗干净的鲜果一颗颗被摞在琉璃皿里,那鲜红欲滴的颜色透过晶莹容器散发出美不胜收的光芒。旁边还放了一小碟糖蒸酥酪,是为了让大家蘸着樱桃吃。

酸甜的果肉与醇厚的奶香融合在一起,在口腔里激荡出悠长回味,这才算不辜负了“初春第一果”的美誉。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不知大家听闻否?”,李克用看众人食完还在回味樱桃,颇为骄傲地问。

“是传闻中杨贵妃爱食的荔枝吗?”

“这谁人不曾听闻荔枝?”

众人议论纷纷。

传闻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

荔枝本种于岭南,离长安非常遥远。有记载,若荔枝离开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日五日色香味尽去矣。

唐玄宗因十分宠爱杨贵妃,便派人去岭南取荔枝,七日夜至长安,到达时人和马俱毙。

荔枝作为人们传闻里最熟知,却因异常名贵,而极其难见的水果,让贵族高官争破了头。

“此番,本王有幸得赐。就让大家开开眼界吧。”李克用十分得意,大手一挥,示意端上荔枝。

众人猎奇纷纷离开宴会桌,最后只留下林安时和孔锦面面相觑,“入宫后你也没来找过我。”孔锦看到众人离去,假装漫不经心轻轻问了句。

“和郭雀儿忙着在长安安置之事。”林安时微微低着头,像在逃避什么。

“伤势都恢复了吗?”孔锦想到几个月前在阴地城还是遍体鳞伤的他。

“除了偶感风寒时会睡不好,其他已无大碍。”林安时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

“你们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来瞧瞧荔枝。”李存勖在不远处招呼。

两人方才眼神躲闪,一前一后也走入人群。

白玉盘子里,有的荔枝穿着红色的“盔甲”,有的已经被剥开,果肉晶莹剔透。又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那黑黑的核,真像一棵水晶中裹着的黑珍珠。仅仅是几步之遥地看着,也觉得其清甜无比。

孔锦应付地围着荔枝看了一圈,不知不觉又走到林安时身旁,仿若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我在长安城有个熟识的大夫,他会在香囊里添几味药材,听闻对一些小病很有法子。”

犹豫了下,又仰起头轻声说道,“你三日后可有空闲?”

“三日后?”林安时一直听着她的嘀咕,偏偏就想看她要整什么幺蛾子,但是当她突然爽快邀约的时候,却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三日后,李存勖约我于晋王府赴宴,与他小酌一杯。”

孔锦将信将疑地斜瞅了他一眼,灵动的眼眸又微微低垂了下去,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围着荔枝走远了,好似是放弃了。

林安时在人群中不时被推挤,心中也起起伏伏,方才那样会不会惹她伤心了?

“我问了李存勖,他说并无宴请你。”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孔锦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意味声长地瞧着林安时,得意地微微扬着嘴角。

“唉?我莫非记错了?让我想想。”林安时心虚地扶着额头,佯装凝神细思,“瞧我这个记性,他有要事在身又另改他日了。”说罢拍了怕脑袋,叹气道,心里却十分忐忑。

“甚好,那三日后我们京城东见。”孔锦笃定地看着林安时,墨色的瞳仁里荡漾着春日的阳光,

何必要戳穿他,自己的目的达到就好。

林安时看着她远去的灵动身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想终究是争不过这心思缜密的丫头。

“这脑袋不想要了?,为何一直拍打?”李存勖瞧见不远处自暴自弃的林安时,便大摇大摆地走来。

“还说呢?方才,孔锦是不是问你,是否约了与我小酌一杯?你是不是同她说了实话,并无宴请我?”林安时质问。

“真不知你如何用兵如神的。莫非这五年的兵书让你把脑子瞧坏了。我自然是和她说有约你小酌一杯。”李存勖气不打一处来。

林安时两眼一闭,一脸绝望,如梦初醒“痴人如我,竟被她诓了。”

“安时,以我们两的交情,我怎会不帮你。”李存瑁看着他又有点于心不忍,“对了,她找你做甚?”

“不过是帮我瞧个小病罢了。”林安时连忙正色解释道。

“小病?”李存瑁的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之前食的樱桃全化成了一股酸味,涌在心间。

***

四个人久别重逢,自然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色已暗,长廊上的纱灯映出迷离的烛光,一路蜿蜒到深深夜色当中。

《清平乐》奏起,欢宴也渐渐要终了。

孔锦起身要回到那个人身边了,三个人的心骤然紧了一下。

“我送送你。”李存勖没等孔锦答应,就率先起身。孔锦无心顾虑那么多,便步履轻盈地起身离开。

行至一半,突然自己的白纱衣袖被人轻轻拉住,回头一望,李存勖眸间意味不明地瞧着自己,嬉笑而不语。

“三太保请自重,我已是有夫之妇。”孔锦心里一阵发毛,用力拔出自己的衣袖,立即退后了一步。

“你是怎样的有夫之妇,我就喜欢怎样的有夫之妇。”李存勖不依不饶地向前逼近一步。

“若我是不喜欢三太保的有夫之妇呢?”孔锦这次没有退缩,她直视着李存勖的眼睛问道。

李存勖十五岁便在李克用的安排下,娶了魏州刘玉娘。这个刘玉娘五六岁时便被送到了晋王府,由李存勖的娘亲亲自教她吹笙歌舞,长大后婀娜美丽,但性格娇惯。

“哈哈哈,有趣。果然还是走马川的人有趣。”李存勖突然抚掌大笑起来,摆摆手潇洒地走了。

孔锦眸色一沉也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听到身后渐渐沉重的脚步声,以为李存勖又跟来,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恼怒,加快脚步,行不回头。

“走那么快作甚?刚才你同李存勖一起的时候,不是款步珊珊吗?”林安时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孔锦心里嘀咕了一句“阴阳怪气”,便施施然转过身来,微微扬起下巴问道“怎么司空大人有兴致教小女子走路?”

林安时站在原地,没有再踏前一步。

风策策,度庭竹。庭院里微风徐徐,吹乱了他的惨绿色衣袍,整个人俊美清朗却又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孔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笑过了,便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不说那些了。如今皇室孱弱,李克用、朱全忠虎视眈眈,你一入官途,便脱不了干系,你想好要投靠哪一方了吗?”

“干我何事,又干你何事?”林安时嘴角轻扬,依旧温柔地笑了,却取吐出一句夹着着冰渣子的话。林安时本是想跟着看孔锦会不会被顾彦朗为难,没想到却瞧见了方才和李存勖的那一幕。

“你……”孔锦一时语塞,感觉像被喂了冷食一样,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都是自找的,看着林安时悠哉悠哉地离开,让她又气又难过。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此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下次又不知该如何再同他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