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川的市面上,几日前就有卖油饼馅饼乳饼丰糕的,卖冥器的。还有罕见的卖时鲜瓜果的,色彩斑斓,叫卖声不绝于耳。
中元节在走马川是十分重要的节日,据说中元之日,地宫打开地狱之门,也是地狱开门之日,众鬼都要离开冥界,接受考校,有主的鬼回家去,没主的就游荡人间,徘徊在各处找东西吃,因此又称鬼节,普遍进行祭祀鬼魂的活动。
因为走马川地处边界以前经常短兵相接,为了迎回亡灵,走马川的中元节格外热闹。
孔锦今日早早地下楼来,帮助郭安时他们做纸扎的荷花灯,郭安时今个例外穿了一件白色常服,乳白色的云纹整齐地围在袖口,脸也洗的干干净净,不对,应是故意抹上泥沙,宛若一个潇洒美少年。
面如冠玉,朗眉星目,整个人温润如玉,正低着头细心地教孔锦如何把彩纸做成荷花状,“一块小木板上扎一盏灯,用彩纸做成荷花状,这个就是荷花灯了。”
一旁一身黑色圆领长袍的郭雀儿抱着胳膊打趣道,“洗个脸就变成了个俏郎君了呢”
“得了嘞,这走马川有谁不知我雀儿爷英俊逼人。”郭安时抬头,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一轮新月。
郭雀儿听郭安时喊他雀儿爷顿时就乐呵了,便也来帮忙做荷花灯。
通常这一天为了显示祭祀祖先的严肃,大家都要食素,所以这一天屠户休市一天。每家每户用新米、新酱、冥衣、时令鲜果、彩缎等等祭祀祖先。
“今个你们不要太晚回来。看完施歌儿给我一个个老老实实就寝去。”婆婆在饭桌上嘱咐。
“婆婆,长安那边中元节都是彻夜游玩,好生热闹。你为何让我们如此早归!”郭雀儿放下手中的筷子,满脸委屈,吃饭都不香了。
“不过是以祭祀死者之名为生者之乐罢了。”孔锦心里淡淡道。
“孔锦你从中原来,快给我讲讲那里中元节的景象。”郭雀儿满心向往,不依不饶地要孔锦给他讲讲。
“据说庆典极为奢丽,往往饰之金翠,自太庙迎入内道场,梵乐悠扬,旌幢蔽日。水中河灯荡碧波,岸上烛光满城街,街市一片璀璨。不过我也都是听说,没去过。也许只是武皇帝和唐玄宗时那样,现在战鼓四起的,长安早已不复旧时的光彩。”
“在《易经》中,“七”是一个变化的数字,是复生之数。中元节就来源于祭祖节‘七月半’,据说这一天阳气盛极而衰,阴气显现,我们还是听婆婆的话早些回来吧。”郭安时看着听到长安魂都没有了的郭雀儿,生怕婆婆不高兴,赶紧打圆场。
婆婆眯起眼睛,故作神秘地说“你们没有听过目连救母的传说吗?
释迦牟尼的弟子一目连,得到六通后,想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看到已逝去的母亲在饿鬼道中受苦,瘦得皮包骨头不成人形。他十分伤心,于是用钵盛饭,想送给母亲吃,但是饭刚送到他母亲手中,尚未入口即化为灰烬。
目连哭着请求佛祖帮助救救他的母亲。佛祖说:“你母亲罪孽深重,要靠十方僧众的道力才行,你要在七月十五日众僧结夏安居修行圆满的日子里,敬设盛大的盂兰盆供,以百味饮食供养十方众僧,依靠他们的感神道力,才能救出你的母亲。”
目连照佛祖的指点去做,他的母亲真的脱离了饿鬼道。
从此就有了这个传说,备办百味饮食,供养众僧,这样做既可为在生父母添福添寿,又可为已逝的父母离开苦海,得到快乐,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在众人还沉浸在目连救母故事中时,婆婆突然拎着郭雀儿的耳朵大声训斥“这一天你不想着报答婆婆的养育之恩,还在那想入非非。你和安时这样的小兔崽去了长安,皮和骨头都叫人吞没了。”
众人从故事里如梦惊醒,作鸟兽状四散。
“哎呀,疼疼!婆婆我知道错了。”只留郭雀儿护着自己的耳朵,在那大声求饶。
午后,走马川的街上人们络绎不绝,金黄的鸭脯,捏成面羊的花馍等琳琅满目。
孔锦也跟着郭安时等人上街闲逛,孔锦瞧见郭雀儿垂涎欲滴的样子,便说道,“我买给你们吃吧。”郭雀儿刚喜出望外想回头说好,却被郭安时一把拉住,“不用,我们不饿。”
“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忽远忽近。”孔锦对于郭安时的疏离,不免心中嘀咕。
郭雀儿仿佛看出了孔锦的不解,偷偷转过身来,小声说“他这个人就是穷要面子,别管他。”
郭安时听到身后两人接头接耳却没有理睬,不能扶级而上的人生,连怜悯都是一种伤害,别人是不会懂的。
夏夜,在太鼓声中。
男女老少穿着浴衣跳起盂兰盆舞,郭安时和郭雀儿分别着一白一黑的浴衣和大家跳起盂兰盆舞,一个温其如玉,似翩翩少年,一个气宇轩昂,风神俊朗。
孔锦不会跳盂兰盆舞,就笑吟吟的站在一旁拍手,穿着婆婆送她的淡绛色浴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容貌秀丽之极。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晚风吹拂着人的面颊,感到阵阵清凉,小街上灯火辉煌,不远处几个顽童在互相追逐,孔锦不自知地傻笑着,仿佛抖落一身的伤感和疲惫。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节日的欢乐。
盂兰盆舞过后,大家围散开来,开始为驱逐疫鬼的跳天灯做准备。
七十二个个小碗被镇上的老人装上豆油,分别排成九行,前后左右放置纸灯并点燃。
两侧的鼓声骤然响起,一个白衣少年头戴祭祀面具跳入阵中,黑色的铜面具上白色的鹰钩鼻,脸上绘有紫色宗庙祭祀图腾,红色的大嘴,嘴角上翘至耳根处。双耳极大,耳尖向斜上方伸出,似桃尖。造型粗犷但纹样精致。
领头的少年敲打木鱼,混着渐急的鼓点,步伐轻灵地在每行灯中穿来跳去,面具下的白衣少年目光如炬,步步生莲,如潺潺流水,到行角转弯处却又矫健转身。
少年身后的跳灯人,也头戴各色祭祀面具,有的手持小鼓和锣钹等乐器,也有的手持挂纸花条木棍,每个人都做了一些亮相的跳步转弯动作,并吹打各自手中所持的乐器及道具。
一时间,万声齐放,远远望去宛如长龙在星光中舞动。
孔锦手持小鼓紧紧跟在领头的白衣少年身后,跃动的风吹动了他们的衣角,像一朵朵竞相开放的白色绛色花朵。
“跟紧了,走神了就追不上我喽。”少年微微侧过脸,湖泊般沉静的眸子在面具眼睛的圆孔处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好似今夜头顶上的皎皎明月,整个人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宛若神明。
“再嘲弄我,我可要敲你了。”孔锦扬了扬手中的鼓槌,作势要敲打一身白衣的郭安时,少年轻笑两声,步伐一变,又跃出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