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迷魂之术

场上的气氛有些诡异，何贵身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流，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乍一看是在目视前方，可陈祁却见他的眼睛完全涣散开了。

“名字。”

“何贵。”

“今日为何进山。”

“找陈祁，逼他出让田地立契书。”

“若是他不愿意怎么办？”

“他要是不愿意，就杀掉他，盖上手印。”

看着何贵轻易地道出实情，此刻的陈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问询还在继续，他打量了一下周围。

王班头主持审讯，还在和何贵一问一答。

那年轻差役辛绍虽然胸膛耸动、嘴巴微张，仍旧有些反胃的样子，但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

至于齐庙祝，则站在陈祁身后。

‘插翅难飞啊……’

陈祁可不觉得这种审讯是自己能参加的。

能让他听到这么多信息，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要么，就是杀鸡骇猴，先给下一个被审讯的人亿点点压力。

‘跑是跑不掉了。’

被这几个人围着，还处在这狭长的通路之中，陈祁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跑掉的机会。

‘既然昨日里神坛救了我一次，今天还是得看它。’

陈祁这边还在想着，何贵那却可能是因为伤势过重，有些先有些撑不住了，直接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辛绍，治伤，吊住命，待会继续。”

王班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招呼辛绍过来之后，把头一转。

“陈祁！”

“在！”前世的班味还未散尽，陈祁下意识地应了一句。

但下一刻，他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因为王班头又说话了。

“跟我来。”

“哦，好！”

王班头在前，齐庙祝在后，中间夹着陈祁，暂时远离了何贵、辛绍所在的位置，往山谷的方向走去。

二十余步之后，王班头突然脚步一停，猛地转过头来，那骇人的独眼直接与陈祁来了个对视。

立马的，陈祁感应到一股香火之力直接向他侵袭而来。

‘来了！那迷惑人的术法，比方才何贵那次的压迫感还要更强，就看这次神坛能不能挡住了。’

好在，神坛并没有让他失望。

随着王班头的香火压迫过来，神坛也开始消耗起香火。

让陈祁兴奋的是，他仍旧保持着清醒。

‘好！好！好！接下来就看我自己的了。’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陈祁模仿起了之前被迷惑的何贵，让自己的眼神失焦，作出一副中招的模样。

“王班头，对陈祁这娃娃，用不着这样吧。”

却是齐庙祝走到陈祁身前，为陈祁说话了。

但回答他的只有一句：“如此做，对陈祁，对你我，都好。”

“那也不必用如此强的神念。”

之前老是一副笑眯眯模样的齐庙祝，此刻也收敛了神色，可仍旧没有让他的同僚松口。

“陈祁乃道种，非如此，无法迷魂。”

‘道种？什么是道种？’

这边，陈祁心中还在疑惑，而他对面的王班头像是看见了齐庙祝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补了一句：

“放心，我有分寸。”

他这么一说，齐庙祝也只好叹了口气：

“也好，有你这独家的迷魂术确认过，陈祁自然就可以彻底信任了。”

听到这句话，陈祁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接下来，王班头就开始了正式的问询。

首先，是能吸收香火一事。

陈祁的回答自然还是和在土地庙里一样。

接着，王班头又问，陈祁用这能力做了什么。

陈祁也没迟疑，把寻找野神淫祠，发现元广雕像，以及吸收香火，并发现自己可以运用香火疗伤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区分开就行了。

在这期间，齐庙祝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陈祁全部说完，他才笑着看向自家同僚：

“王班头，我就说吧，陈祁是个老实孩子。

“这考察也考察了，问也问了，如此可行了？”

语气中透露出某种轻快的情绪，像是自己也做完了一件大事。

而王班头这边，虽然只是“嗯”了一声，但紧绷着的脸明显也松弛了不少。

“信仰、能力、心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完了这句话：“皆上上之选。”

就在陈祁心里还嘀咕着‘王班头瞎说什么大实话时’，他立马感觉到对方施加到自己身上的香火气消退了。

然后，随着一声响指，陈祁心领神会，慢慢“清醒”了过来。

“齐老爷，王老爷，我这是怎么了。”

陈祁继续装懵，可面前的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由齐庙祝朝他招了招手，说道：

“走，陈祁，我们不打搅王班头做事，咱爷俩去那边说说话。”

听到这声招呼，陈祁连忙应下，跟着齐庙祝继续往里走。

……

“小陈祁，方才你被王班头迷魂了，跟我们说了你之前的事。”

边走着，齐庙祝冷不丁地一开口，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同时，他很满意地看到了陈祁脸上的慌张和身体的颤抖，继续说道：

“不过……你很好，之前说的都是实话。”

“是，齐老爷，小的不敢……”

陈祁刚要继续说，便被齐庙祝打断了：

“行了行了，这老爷什么的怪生份的，你要愿意就叫我一声齐伯，不愿意嘛，就叫我一声齐庙祝。”

听到对方如此说，陈祁自然借坡上驴：“好的，齐伯。”

“嗯，咱爷俩接着说。”

齐庙祝见陈祁如此痛快，心情顿时又好了几分，继续说道：

“之前你在庙里，王班头让你吸收的便是香火。

“香火吸收入体，为你我所用之后，我们便称之为香火神念，或者直接唤作神念。

“嗯，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关于你被迷魂时所说的，吸收元广雕像香火的事情，你是否有察觉到你与元广之间有些亲切？”

听到齐庙祝问得如此具体，陈祁心中有些迟疑，但立马又决定实话实说。

因为这事如果真的十分要紧，齐庙祝就不会等此时再问了，而会在方才迷魂时就问询。

想清楚其中关窍，陈祁装作鼓足了勇气，等迟疑了一息之后才会回答道：“是，齐伯，我确实有感觉到一种亲切感。但是……”

见陈祁肯定的回复，齐庙祝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

“小陈祁，你是有大运道的。

“我只告诉你……

“你与元广有亲切感一事，不是你的过错。

“只要你保持对城隍老爷、土地老爷的信仰便可，听清楚了吗？”

他暂时并没有打算和陈祁说他是元广容器一事。

一是怕吓到对方，二来暂时也没必要透露太多信息给陈祁，免得徒增麻烦。

所以，话语之间，齐庙祝只是安抚过陈祁之后，又敲打了一句。

对于此中关节，前世混迹职场的陈祁自然也清楚，当即便拍着胸膛应承了下来。

接着，齐庙祝话头一转，又补充道：

“不过，你能吸收香火神念的事情，还是有些特殊。

“暂时只有你我以及王班头知道。

“至于辛绍那边……”

他指了指还在不远处呕吐的辛绍，继续说道：

“我已经告诉他，是我之前传了你「引香纳念法」。

“所以，凡是有关你吸收香火的事情，都揽到我身上来。以后都要这么说，明白了嘛。”

陈祁刚点头应下，就见王班头捏着一张纸条走了过来。

本来陈祁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却见他一言不发，只是把那纸递给了齐庙祝。

陈祁心中好奇，眼睛也随之一瞥，看到了纸张上的内容。

「何贵重伤已死，我只得到部分信息。

「何家有自己的制符师，但何贵不知道是谁。

「至于他身上符箓和香丸，是何耀祖给他的。」

“哦？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看过纸条的齐庙祝笑着摇了摇头。

“亏得之前何耀祖捐香火钱的时候，我还给了他一枚城隍香丸和一张土护符。”

说到这里，齐庙祝把纸条还给了王班头。

但见自家同僚还是瞪着他那独眼望着自己，又补了一句：

“哎，王班头，我也没办法啊！谁叫人家给得太多了。”

补完这一句之后，他转头朝陈祁解释道：

“土护符嘛，是我城隍一脉的防御符箓，阻挡刀兵之用，并没有什么伤人的能力，稍后我再给你详细说说。

“而方才何贵拿在手里的黄纸也是符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当是蛀脑符，对付一般人也是足够了，但……”

他拍了拍陈祁道：

“可惜碰到了小陈祁，这等靠香丸激发符箓的手段，碰到能吸收香火的人，便只能失效了。”

见齐庙祝如此说，陈祁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想说句什么，却被王班头接过了话茬。

“何家的寿宴有问题，待会去查。”

接着，他用目光斜瞥了陈祁一眼，停顿了一息之后，继续说道：

“城隍庙，缺个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言语，只是继续揉捏着手里的纸，像是在等待陈祁的回复。

而此刻的陈祁，心中闪过诸如“公若不弃，祁愿……”、“祁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等等经典台词。

但憋了几息之后，最后还是只回了一句：“好的，头儿。”

“嗯。”

听到陈祁终于回复，王班头也停下了手里揉捏的动作，把那张快被磨破的纸收入衣襟。

下一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头到尾又打量了一下陈祁那干瘦的身体，说道：

“月钱，够吃。”

说完这一句，他停顿一下，又补了一句：

“往后，莫再吃白面土。”

“好的，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