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己人啊

半个时辰后,陈祁已走完了大半个何家,却未发现丝毫异常。

一路上何耀祖显得颇为自然,并异常亲切地向「辛绍」也就是陈祁介绍何家各处。

从祠堂开始,他领着陈祁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何家。

此刻,他们走进了一处独立院落。

院里只坐着一位老翁,面容枯槁,佝偻着身子,举手投足间显得暮气沉沉。

见到二人进来,他咳嗽了两声后才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睛,老态龙钟得仿佛连起身都困难。

按何耀祖所言,这是他叔公何震山,这处院落也是他的居所。

于是,陈祁在出示了辛绍的腰牌,并任由何耀祖和对方说明来意后,便随着二人走进了正厅,开始检查起来。

屋内陈设相当朴素,除了日常用的桌椅,便只剩下一套计时滴漏。

一套四件铜壶,以阶梯位置摆放。

最下方铜壶中立有一铜表尺,上有各时辰刻度。

铜尺前放有一枚木质浮箭,通过水位抬升来标记现在的时辰。

通过这滴漏,陈祁注意到,现在已经接近酉戌之交。

本来,陈祁并未在此处探察到香火的痕迹,想着转上一圈就出去。

可就在他往里走上了几步之后,突然就顿住了。

而在他身侧的何耀祖也察觉到陈祁的异状,笑着问道:

“辛差役,您怎么了?”

见何耀祖询问,陈祁连忙面露难色,捂住肚子,说道:

“啊,无事,何家主,就是突然不知为何有些闹肚子,想去一趟茅房。”

说完这一句,他转头就要往屋外走去。

而他这反常的行为,归究其原因……

却是就在刚才,他脑海里的神坛突然破天荒的高频抖动起来。

仓促之间,陈祁并不知道这种抖动是好是坏,但不耽误他抬起脚就跑路。

‘一个月就那么点碎银,况且还一次都没到手过,我玩什么命啊!

‘嗯,待会和王班头、齐庙祝打个报告就算尽忠职守了。

‘小爷就是个临时工啊!啊喂!’

可就在他往外走了一步之后,陈祁察觉到了更多的异常。

‘香火气?老坛味的?!还有这该死的亲切感?!不对……’

陈祁的脸色一变,就立马发现了一个约莫三岁的稚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并且,随着这个稚童的出现,神坛的抖动更加剧烈了。

而这稚童,正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童稚应有的天真,反而泛着幽深的寒意,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冻结。

他见陈祁与自己对视,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缓缓咧开嘴角。

接着,一个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陈祁耳边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分、魂、的、怨、气……

“消、散、的、时、候……”

稚童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阴寒的水,滴落在陈祁心头。

“你!在!那!里!”

这最后的四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裹挟着彻骨的寒意。

话音刚落,室内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气息如同潮水般瞬间漫过整个房间。

‘分魂……荒庙……狗屁何家祭祖,他是元广!’

下意识里,陈祁的脑海里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快跑!’

可就当他想要付诸行动时,对方的神念朝他涌了过来。

只是瞬间的功夫,他不仅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还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铁锤直接重击了一下。

即便是有着神坛的加持,其内的香火不断地消减,像是在持续抵抗对方的攻击。

可仍旧无济于事,陈祁的视觉和听觉还是几乎完全消失了。

“嗡——”的回响成了他意识里唯一能感知到的东西。

不过随着神坛又是一抖,他虽然仍旧脑袋昏沉,但好歹再次看到了面前那邪异的小孩。

以及不知何时开始跪在地上的何震山,并听到了何耀祖诧异的说话声:

“叔公,您这是做什么?这娃娃是?”

“蠢货!跪下!”

何耀祖的询问只引来了何震山的训斥。

只见何震山粗暴地把何耀祖拽倒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了方才老态龙钟的模样。

接着,他厉声说道:

“此乃元广尊神在世真身,还不快拜见尊神。”

说完这一句,他不再管已经陷入震惊状态的何耀祖,而是抬头看向自家的元广尊神。

“尊神,您说您的分魂已经消散了,是他干的?”

可被他称为「元广尊神」的稚童并没有回复他。

只是在傻笑的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祁。

嘴角还似乎流出了晶莹的涎水,哪里有半分尊神的气势。

若不是还被他的香火压力控制着,神坛内的香火也还在损耗,陈祁只会认为是谁家大人没看好自家的娃娃,让熊孩子跑出来了。

而这一切被何震山看在眼里,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分魂被灭在先,地契有缺导致仪式不全在后,此刻尊神的神智怕是又出问题了。’

何震山转头看向被控制住的陈祁,目光中多了几分狠意。

‘此人乃是城隍差役,又牵扯到尊神分魂消散一事。

‘看来!一切都是城隍庙的阴谋。

‘既然已被城隍差役发现,待老奴宰了这家伙,再带尊神离开这里。’

想到此处,他迅速地服下一枚事先预备好的丹丸,手中也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而陈祁这边,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何震山,以及腰腹处突然出现的莫名能量气息,他心中暗骂了一句。

‘夭寿!被人扮猪吃虎了!

‘这何震山方才吃了什么,他腰腹处的能量怎么和方才尉迟巡检腰腹处的一模一样?’

可现在的陈祁除了意识清醒,身体完全动不了,也无法说话。

焦急间,他突然心思一转。

‘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了!神坛,启动!’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脑海中的神坛立刻开始干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丝元广香火气出现在了陈祁的脑海中,并迅速地往外散发出去。

匕首的刀锋已经逼近眼前,但只听“咦?!”的一声,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

并且,陈祁察觉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香火压力正在消失。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的脑袋以上可以动了。

他稍微一侧头,瞅见何震山面带惊疑地看着他。

而那稚童的脸上,正浮现出些许满足的神情。

“果……果真是元广尊神当面?”陈祁一脸的不敢相信。

“那还有假?!此乃尊神神降人间!”

听到陈祁的质疑,何震山立马呵斥道:

“你也不想想,若非尊神的伟力,你为何会被定住身子?”

虽然何震山脸上怒意明显,但却没有再动刀的意思。

反而是为了证实他何震山所言不虚,还掏出一块铜质令牌,上面明晃晃地刻着元广神的形象。

“此乃老朽往日服侍元广神时,担任庙祝一职的腰牌。”

陈祁盯着令牌看了两眼,好似真的认识这腰牌一般,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

“老爷子,小的、小的是自己人。”

可他刚说完,身前就传来一声呵斥:

“撒谎!你明明是城隍司的差役!”

却是何耀祖说话了。

“叔公!侄孙亲眼看着他跟着那姓齐的老不死,以及城隍司的瞎眼差役一起来的。”

作为被遴选出来的何家主事人,他已经快速消化掉了元广神出现在何家这件事情。

‘叔公应该也是为了何家,才想要借助元广尊神的力量。’

到了此时,他知道何家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彻底和城隍庙对着干了。

所以,他立马就对陈祁产生了莫大的敌意。

而陈祁虽然仍旧无法动弹,但却沉声反驳道:

“在尊神面前,小的怎么敢撒谎!小的真是尊神的信徒啊!”

紧接着又是一丝精纯的老坛香火从他头顶冒出,直接向那稚童飘去。

等稚童深吸一口气,陈祁立马就感觉到施加在他身上的神念压力完全消失。

他能动了!

陈祁心中大定,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三山敕封!”双手合十,高举过头。

“元广五毒!”双手前推,掌心向外,如推开大门。

“护法驱邪!”双手由内向外画圆,五指张开。

“伏蛇镇疆!”左手竖掌如盾。

“辟毒土地!”右手握拳横于胸前。

“威显真君!”双手再次合十,从头顶缓缓下压至胸前。

完整的元广名讳以及祭拜手势十分繁复,不过此时的陈祁却做得异常标准。

这是之前在荒庙时他准备用来对付元广的,可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接着,他迅速挤出神坛内仅剩的香火,让其飘散了出去。

而面对着接二连三的香火供奉,稚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一息之后,他满足的呻吟了一声,如同喝醉了一般看向陈祁。

“嗯!你、不、错!

“香、火、精、纯……

“乃、吾、之、虔、信……

“嗯!亦、乃、吾、之、下、等、容、器!”

他先是给陈祁来了个肯定,接着便如一个真正的孩童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前。

等死死地抓住陈祁的裤腿之后,便一屁股坐到地上,显露出一副呆傻的模样。

‘下等容器?!我这肉身是元广的容器?

‘难道这就是亲近感的来源?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

见到如此情形,陈祁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打蛇上棍地哭喊道:

“难怪小的方才就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原来是尊神在此。

“今日得见尊神天颜,小的…小的死而无憾了。”

接着,陈祁的上半个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并低声啜泣起来。

看到这一幕,何震山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虔信?容器?这小子是尊神最上等的虔信信徒?!还是尊神的容器?!’

而一旁的何耀祖更是张大了嘴巴。

此时的他,自认为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坏了!就我成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