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撒泼打滚

“九、九钱?”

刘家婆娘一听这话,顿时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手上的劲儿登时软了几分。

但转瞬间,她又涨红了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梗着脖子叫嚷起来:

“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九钱?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九两!

“我刘家做买卖,向来公平公正,你莫要在这儿颠倒黑白!”

“哦?!我颠倒黑白?”

看到刘家婆娘如此做派,陈祁也不装了,身子一转,借着自身力道直接一拽。

随着噔噔几声,那还扯着他衣袖的刘家婆娘一个趔趄,顿时跟着陈祁一起倒退了两步。

接着,只见陈祁抄起桌上的那份契书,大声地念了起来:“立卖田契人陈祁,因乏银应用,今将己业山田八分,情愿出卖与本村刘老三承买。当日议定时价花银九钱……”

字字铿锵,句句清晰。

一旁的土根听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他死死盯着陈祁,仿佛在看什么妖怪。

在这穷乡僻壤,认字就跟翻天一样难,连他这个见过些世面的,也就勉强认得自己的名字和几个数目。

可眼前这小子,不光认得字,还能把这满纸官话念得这般流利!

‘见鬼了,这陈祁什么时候读的私塾?!’土根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好。

而一旁的刘家婆娘更是傻了眼,原本扯着陈祁衣袖的手像是被烫着似的松了开来,脸上的横肉一阵抽搐。

她张了张嘴,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冒了出来。

“这、这......“她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见装不下去了,她终于心一横,猛地一跺脚,破口大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谁知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这契书是老娘找先生写的,难道还能有错?!”

可他这话说得底气全无,那声音听着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既尖利又发虚。

听到这一番说辞,陈祁也被气笑了。

‘既然如此,索性撕破脸吧!’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陈祁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刘老三跟前,二话不说就去扯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哎哟!使不得!”土根这才如梦初醒,厉声喝止,“陈祁,你这是要干啥?不签契书归不签契书,可也不能明抢啊!”

“这小兔崽子要抢劫了!”

刘家婆娘撒腿就冲了上来,那架势活像护崽的母鸡,一把抓住陈祁的胳膊就往回扯。

“还不快住手!土根哥,快来帮忙啊!”

可陈祁早就豁出去了,哪管这些。

“撒手!”他趁着土根还在犹豫,猛地一甩手臂,力道之大,直接把刘家婆娘甩得原地转了个圈。

只听“噗通”一声,那婆娘重重地摔在地上,后槽牙都差点给震掉了。

此时的陈祁,手上解袋子的动作一点没停,同时按着性子继续说道:

“土根叔,您老实说,这些年刘三叔欠我家多少粟子?当初不都是您老人家做的中人么?”

说着,他抬头憨厚的一笑。

那笑容让土根心里打鼓,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所以啊…”陈祁手上麻利地解着钱袋,“这哪能叫抢?就算我真拿了刘三叔的银子,那也是物归原主。土根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更何况是积年的旧债,自己还是中人的那种。

要不是今天刘老三又给了多的好处,土根是没脸再见陈祁的。

而陈祁这话一说出口,直接把土根架在了火上烤。

既然做了这个甲长,土根终究还是要点脸面,于是他叹了口气,索性转过身去,装起了瞎子。

而倒在地上的刘家婆娘,见陈祁三言两语把土根给说服,心中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天杀的,野猪一撞没把这小兔崽子给撞死,反而撞开窍了!这嘴皮子利索得,怕不是比村口的王婆娘还要厉害!’

此刻的她,仓促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

‘再等下去,满袋子的石头怕是要兜不住了!’

于是,他连忙一个飞扑,直接要朝陈祁的身上抓去。

同时,扯着嗓子就开始嚎起来:

“杀人啦!抢劫啦!陈家的兔崽子要明抢啦!快来人呐!乡亲们快来看啊!光天化要出人命啦!”

可陈祁怎么会给她抓到,仅仅是一侧身,就让她直接又一个狗吃屎扑到了地上。

眼看着钱袋子就要被解开,刘家婆娘终于使出了最后的必杀技。

只见她一边嚎,一边两条腿蹬得飞快,开始满地打滚。

同时扯着嗓子喊:“土根你们这些男人都瞎了眼啊!眼睁睁看着这小畜生抢钱都不管!今儿个要是让他得逞了,往后大家伙还有个清净日子过?”

那嗓门响亮得活像是被人剐了似的,恨不得把全村的人都喊过来看热闹。

对于这种阵仗,背过身去的甲长土根早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他也是个老江湖了,飞快地翻了个白眼的同时又摆了摆手,把两个看热闹的年轻火甲给招呼了出去。

顺便让他们把门给带上了。

而这一幕,也是让刘家婆娘给看到了。

她虽说正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但眼睛却一直斜着观察土根的反应。

眼见着土根不吃她这一套,她这嗓门也越叫越大,越来越刺耳,像是锈刀子在砂石上磨。

同时,她的手也再次不老实起来。

村子里没有秘密,所有的人都知道陈祁伤了,也知道他伤在哪。

刘家婆娘这次直接朝着陈祁旧伤的位置抓了过去。

饶是陈祁,此刻心中的火气也“腾”地一下窜了上来。

‘给你脸了是吧!’

只见他身形一矮,像条灵活的泥鳅般躲过对方的抓挠。

然后趁势一个转身,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抽了出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炸响,仿佛一道惊雷。

随着这一声脆响,背过身去的土根终于把身子转了回来。

只是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毕竟刘家的婆娘那是整个村子出了名的祸害,只有刘老三自己能治,陈祁竟然敢直接上手?

‘是条汉子。’

而屋内的变化,也让本来已经出了屋子的火甲从窗口探出两个脑袋,好奇地朝屋内打量起来。

而此时的四周,却因为陈祁的一巴掌鸦雀无声,连那墙角的蟋蟀都不叫了。

但好死不死的……

“打、打得好!”

倒在地上的刘老三醉醺醺地嘟囔着。

“这、这个泼婆娘,早就该抽、抽她了……”

说完这一句,他又趴了下去,咕噜咕噜地打起了呼噜。

有了刘老三这么一打岔,屋外不知哪个看戏的火甲没憋住,直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接着,屋外响起连续的嗤笑声,大有止不住的态势。

而刘家婆娘则愣在原地,右边脸颊上五个通红的指印清晰可见。

她颤抖地摸着自己的脸,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等听到屋外的笑声,她更是急火攻心。

‘反了天了!这小畜生真是反了天了!’

她咬牙切齿地抬起头来,满脸狰狞地瞪着陈祁,张嘴就要破口大骂。

可这一对上陈祁的眼神,她突然浑身打了个寒战,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只剩下一声怪叫,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