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有阳寿,死有阴寿

张老汉闻言,神色茫然。

对于他一个老农来说,一辈子都在田地里忙活,根本无法形成相应认知。

不管李玄素的表达,是如此的通俗易懂,张老汉也难以理解。

更别说,人死之后魂魄离体。

没了肉体庇护,日月天光,好似滚滚洪流,凭空消磨之下,魂灵逐渐迷失自我。

李玄素不再继续,转而说道:“张叔,走吧。”

死亡;

蚀刻在所有生命中,最为深邃的恐惧。

生死间,大恐怖。

明悟自己已死,老汉顿时生出无限恐惧。

鬼门关…黄泉路…

阴曹地府...地狱十八层...

这一刻,话本小说中,虚无缥缈的东西,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等待着自己前往。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恐惧。

张老汉越发惶惶不安。

忐忑询问:“你要带我去哪?”

“对了,李玄素小哥,你不是成了城隍爷吗?”

“能不能给我找个法子,让我...让我...”

张老汉支支吾吾,想要借助与李玄素的交情,让他寻些后门。

可是,不了解其中内情。

几次开口,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东西。

只能继续重复与李玄素的交情。

“李玄素小哥,你想想办法。”

“你可还记得?”

“你最初卖酒的时候,还是我给你张罗的。”

“你不能那么绝情啊。”

李玄素开口,打断对方。

“张叔,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那些东西,与你无关。”

“当做一个梦,恍恍惚惚,就过去了。”

就在两鬼交流之际,出殡的流程到了最后一步。

只见得;

白事知宾越众而出,手中拿着一沓纸钱,投入面前的火盆中。

只听得,嗡得的一声。

火盆中,火焰升腾而起。

伴随火焰升腾,白事知宾拉起张老汉儿子的胳膊,扯着嗓子喊道。

“一进孝堂三献礼,人位弟兄来得齐。”

嘶哑、沉闷的嗓音显得庄重。

嘶喊声落下,数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循声来到棺椁两侧,按着高低个子排序好。

插好卯钉,系上环子。

各自认好抬杠,手握麻绳,弯腰待命。

张老汉的儿子排头在前,一手扶棺,一手捧灵。

见众人准备完毕,白事知宾继续一吼。

“天平五尺收拾起,发龙金鸡手内提。”

“起!”

顿时;

唢呐声高奏,众人声喧哗。

随着白事知宾的一声令下,好似滚滚的春雷在耳畔炸起。

队伍抬起棺椁,四杠拉平,紧让慢推。

越过村内院子,越过山间田野,朝着山林内走去。

哀戚的唢呐嘹亮,翻飞的白纸摇曳。

那嘶哑粗犷的嗓音,伴随着棺椁内的主人,一同上路。

李玄素以及身边张老汉,默认无语,目送着队伍离开。

“走吧,张叔!”

“我要去哪?”

“先去土地处,验明户籍。”

“一切无误之后,鬼门关前,会有阴差来接你。”

“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到此为止。”

......

五原村的土地庙坐落于村口老槐树旁。

青石垒砌生苔,庙顶瓦砾斑驳。

缝隙间,些许杂草随风轻摇。

朝着整个土地庙看去,入目第一眼,便是一副映衬门楣的工整对联。

左右对称。

‘土能生白玉,地可产黄金’。

至于庙头所在,高挂一个烫金匾额,阳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福德庙!

五原村土地所在。

此时的土地庙内,门扉虚掩,一个老妇站在神龛前清理炉内积灰。

老妇的模样很是老态。

银发稀落如草,皮肤龟裂成壑。

杵着拐杖,一举一动,颤颤巍巍。

好似觉察到了什么,老妇慢悠悠转过身来。

就见到,远处有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着此地走来。

为首者,模样年轻,气势磅礴,儒雅凌厉。

行走间,雷厉风行。

跟在年轻人身后的那人,则是一个佝偻着腰背的老汉。

左顾右盼,神态忐忑。

老妇放下手中的簸箕,躬身上前。

拱手行礼:“不知城隍公当面,小职惶恐。”

李玄素面色正经,语气正式:“李某为公事而来,烦请土地公配合。”

说罢,指着身后的张老汉。

“麻烦给张虎的亡魂验明正身。”

“同时,将对方的户籍册子移交给我。”

老妇了然,说了一句稍等。

便施起法术。

神龛之处,随着土地婆法术牵引,无数烟火气凭空凝聚,好似从什么地方抽离一般。

顿时,一册土黄色,带着香灰气的册子出现在土地婆手中。

土地婆将册子递给李玄素,李玄素接过,翻阅起来。

就在李玄素翻看之际,就听到土地婆询问的声音。

“城隍公,可否让老身与亡者说说话。”

李玄素点点头,侧身让位,示意对方随意。

都是一个村子出身,两人之间虽然有着数十年的间隔,但认识的几率很大。

土地婆打量着张老汉,语气唏嘘不已。

而张老汉也左顾右盼的看着周遭一切。

一幕幕,对于他来说,十分新奇。

土地庙,他不是没有来过。

甚至,可以说来的频繁。

每一年岁,年初年末,以及村子的大小事情,都会到土地庙中上香祭祀。

就是这么一个熟悉的地方。

今天,却让他感觉如此陌生。

就在张老汉张罗打量之际,那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家小子,没想到,你也到时间了。”

一个枯老老妇对着另外一个枯老老汉。

喊出如此突兀的称呼。

张老汉却不觉奇怪,而是,有些拿捏不准。

“老婶子,你认得老汉?”

“怎能不记得?”

“你五岁的时候,喜欢招惹老孙家的那条黄狗,差点被咬死。”

“得亏老身把那黄狗撵跑,要不然,你可遭罪喽。”

差点被狗咬死,这种痛苦记忆,确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掉。

张老汉自然记得这件事情。

不过五岁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张老汉六十有四,已经过了五十九年。

太过久远,记忆模糊了许多。

一时间,张老汉欲言又止。

看着张老汉满脸茫然,土地婆摇头。

“算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

“徒增烦恼罢了。”

“一切都已过去,回不去了。”

说着,土地婆突然没了兴趣,显得意兴阑珊。

“老身那些哥哥姐姐,同一辈分的早已死去。”

“现在就连你们这些小辈,也陆续上路。”

“再过几年,这村子也没有老身惦记的东西了。”

“老身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