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玉京的琉璃穹顶在血月下碎裂时，陆昭离正死死攥着朱雀坊焦黑的槐木窗棂。三百道猩红光柱穿透云层，将七大世家的祭坛照得如同熔炉，他能清晰看见养母苏晚晴的素色宫装在光柱中翻飞——五名血妖祭司的骨爪正扣着她的肩胛往青铜鼎沿拖拽，鼎中翻涌的万灵血丹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跑！“苏晚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的精血在空中凝成诡谲符咒。陆昭离的衣襟被染成暗红，耳边传来脊骨被活剖的脆响。他眼睁睁看着七块神魔骨从养母体内剥离，血妖亲王赤魇戴着玄铁指套的手掌轻抚那些骨殖，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
当最后一块神魔骨镶入祭坛凹槽时，整座城池震颤着苏醒了。
玄青地砖如浪翻涌，露出下方浸泡在血池中的十万具人傀。那些苍白躯壳的脊椎处皆嵌着青铜机括，此刻正随着祭坛红光同步扭动脖颈。陆昭离的指甲抠进窗棂裂缝，木刺扎入掌心——他认得那些机括接口的纹路，与自己后颈皮肤下的凸起如出一辙。
赤魇的银发掠过陆昭离的鼻尖，玄铁爪扣住他咽喉的刹那，少年嗅到亲王袖口溢出的腐兰香。那是养母苏晚晴最爱的熏香。
“女帝要活的。“赤魇的声音像蛇信舔过耳膜。
濒死之际，陆昭离的视网膜炸开金红双色光斑。左眼映出血妖亲王体内游走的七十二道命门，右眼则窥见苏晚晴破碎神魂中逸出的青铜刀影。当养母的残魂化作流光注入他眉心时，陆昭离听到识海中响彻梵音。
“接刀！“
虚空裂开蛛网状纹路，缠满玄铁锁链的残破长刀贯穿赤魇左肩。刀柄末端的三只竖瞳同时睁开，血色瞳仁倒映出亲王惊愕的面容。陆昭离掌心传来灼烧剧痛，焦糊味中混着某种远古的锈腥——斩业刀正在吸吮他的血肉重塑刀身，那些剥落的铜锈下露出“无间劫经“的蝌蚪铭文。
赤魇的玄铁爪在刀锋下熔成铁水。这位血妖族最年轻的亲王第一次露出獠牙：“劫器？你怎么可能唤醒......“
刀柄竖瞳突然暴睁，血色光幕笼罩方圆十丈。陆昭离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赤魇华贵的银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亲王背后浮现出万千冤魂——皆是死于他手的修士，此刻正撕咬着他的神魂。
“汝等蝼蚁，也配染指劫器？“刀灵的声音像是从地心传来。
赤魇的指尖划过嘴角血渍，屈指将一滴祖血弹入陆昭离眉心。少年踉跄后退，脊柱凸起如刀锋的骨刺刺破衣袍。左臂爬满血色鳞片，右臂却泛起神魔骨特有的玉质光泽，掌心斩业刀的血管正与他脉搏同频震颤。
“原来如此。“亲王抹去唇边血痕，“难怪女帝指明要活口。“
三百具人傀在血池操控下组成肉墙。当斩业刀虹吸完最后一丝妖力时，陆昭离扛起苏晚晴的残躯跃下城墙。夜风裹挟着腥甜掠过耳际，他听见养母碎裂的胸腔中传出微弱气音：“去......地渊......“
瘴气沼泽的腐叶没过膝盖时，陆昭离终于跪地呕吐。黑血中混着细碎鳞片，斩业刀柄的竖瞳已闭合两只。他用刀尖掘土的手突然顿住——刀刃触地瞬间撕裂十丈裂缝，地底显露的机械齿轮正在缓缓转动，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婴儿胚胎睁开竖瞳。
“昭离......“
幻听般的呼唤令少年悚然回头。苏晚晴完好无损地立在血月下，宫装裙摆却在地缝倒影中化作九条狐尾。她的指尖抚过陆昭离额间新生的双生烙印，人族的劫火纹与血妖的九狱印正在皮下蠕动纠缠。
黎明前最浓稠的黑暗中，沼泽瘴气突然向两侧分开。陆昭离的左眼流出血泪，那些泪珠坠地即燃，将方圆百尺的腐沼烧成琉璃状结晶。他看见自己在水洼倒影中逐渐妖化——额生双角，脊背凸起十三节骨刺，但右眼始终保持着清明的人族瞳色。
“恭迎第九狱主归位。“
地底传来的古老低语震得斩业刀嗡鸣不止。陆昭离挥刀劈向声源，却斩出一具冰棺。棺中女子与苏晚晴容貌无二，胸口插着半截神魔骨。冰棺铭文记载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实验体柒号：人族神魔融合度31%，妖血污染临界值突破，建议销毁。
棺盖掀开的刹那，沼泽深处升起九座白骨祭坛。陆昭离的斩业刀不受控地刺入冰棺女子心口，刀身铭文暴涨，那些蝌蚪文竟化作锁链缠住他的神魂。当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时，少年听见体内传来琉璃碎裂声——
两种血脉的平衡，破了。
叶青璃就是在这时踏着晨雾出现的。
紫衣少女的千机绫缠住即将妖化的陆昭离，银针精准刺入他后颈机括接口。剧痛让少年短暂清醒，他看到叶青璃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嵌着的神魔骨，那骨殖正与斩业刀产生共鸣。
“吞了它！“少女将染毒的匕首抵住自己咽喉，“或者看着我死。“
融合神魔骨的痛苦远超想象。陆昭离在混沌中看到走马灯般的记忆碎片：苏晚晴将婴儿时期的他浸泡在血池；赤魇在月夜抚摸他后颈的机括接口；冰棺女子隔着棺盖描绘他眉眼的轮廓......
当焚天翼撕破背脊时，叶青璃的毒血已浸透他每一寸经脉。残缺的火焰羽翼扫过之处，血妖族追兵化作灰烬。但陆昭离清楚看见——自己的左翼布满妖纹，右翼却是纯粹的神魔骨。
沼泽尽头升起血月，女帝幻影自月中伸手：“来拿回你真正的眼睛。“
斩业刀柄的最后一只竖瞳，在此刻流下血泪。
叶青璃的千机绫缠住陆昭离脖颈时，沼泽腐叶下正渗出猩红雾气。那些雾气凝结成婴孩手掌的形状，试图攀附少年背后残破的焚天翼。紫衣少女翻腕抖出三根淬毒银针，精准刺入陆昭离后颈机括接口的凹槽——这是七日来第二十九次压制妖血暴走。
“第三次警告，“叶青璃扯紧绫罗，将少年按进泥沼，“再敢用左眼看我，就把你眼珠泡进鹤顶红。“
陆昭离的右翼扫断三棵枯树，火星点燃毒瘴引发连环爆燃。冲天火光中，他看清少女锁骨处蔓延的墨绿毒纹——那是千机毒脉全力运转的征兆。昨夜她就是用这毒脉模拟血妖气息，骗过诛邪司的搜魂犬。
爆炸余波掀开沼泽表层，露出下方森白骸骨堆砌的甬道。骸骨天灵盖皆被打孔，镶嵌着与陆昭离后颈同款的青铜机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