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烛台

苏白在解剖教室闻到尸臭时，手机第三次震动起来。

他盯着福尔马林池里漂浮的苍白手臂，突然意识到这具捐赠遗体没有小指。池水倒映着惨白的顶灯，将断指处的肌腱纤维照得根根分明，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咬断的。

“苏白！你的快递！“走廊传来室友张明远的喊叫。

解剖刀当啷坠地。苏白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那根缺失的无名指正在皮下跳动。自从三天前收到那个匿名包裹，每到子夜时分，被截断的指节就会渗出灰白色的粉末，像是某种燃烧后的余烬。

快递盒躺在医学院梧桐大道上，暗红色的封蜡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血光。张明远用脚尖踢了踢包裹，“又是同城急送，该不会又是......“

苏白蹲下身时，阴影突然笼罩了整个快递盒。他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后颈突然掠过一阵刺骨的寒意。封蜡裂开的瞬间，他分明听到一声女人凄厉的哀嚎。

青铜烛台躺在猩红绸缎上，十二面浮雕的脸孔正在融化。那些扭曲的人面从额头开始塌陷，蜡泪般的金属液顺着眼窝流淌，在烛台底部凝结成密密麻麻的梵文。最顶端的烛芯竟是一截焦黑的人指骨，指节断裂处与他右手残缺的位置严丝合缝。

“这是酆都阴司的引路灯。“解剖学教授周淮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苏白才发现自己已经抱着烛台在梧桐树下站了三个小时。夕阳将教授的眼镜染成血色，“《幽冥录》记载，活人执此灯入阴，可向十殿阎罗借寿一纪。但每燃一寸，便要烧去三魂七魄中的一魄。“

当晚解剖楼断电时，苏白正用放大镜研究烛台底座。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在不锈钢器械柜的倒影里看到十二个模糊的人影。那些影子没有五官，每张脸上都燃着一簇幽绿的火焰，最前方的影子正缓缓举起一柄生锈的解剖剪。

“快走！“张明远踹开实验室的门，他的白大褂上沾满灰烬，“整栋楼的尸体......都在往外爬！“

走廊尽头传来湿漉漉的拖拽声。苏白抓起烛台冲出门的刹那，福尔马林池的方向传来玻璃爆裂的巨响。浓烈的防腐剂气味中，他看见那具断指尸体正用骨茬撑着地面爬行，肿胀的腹腔裂开一道豁口，无数灰蛾裹挟着骨粉喷涌而出。

烛台突然变得滚烫。苏白痛呼松手的瞬间，焦黑的指骨烛芯无火自燃。青烟升腾处浮现出篆体血字——“子时将至，人烛通冥“。

当他们逃到一楼大厅时，张明远突然僵在原地。月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长到诡异的程度。那道影子从腰部开始撕裂，上半身依然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下半身却像融化的沥青般渗入地砖缝隙。

“你的影子......“苏白的喉咙像是被灰烬堵住了。他看见张明远后颈浮现出暗红色的梵文，与烛台底座那些诅咒般的铭文如出一辙。

整栋楼的消防喷淋头突然同时启动。混着骨粉的福尔马林液像暴雨般倾泻而下，苏白在腥臭的水幕中踉跄后退。烛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雨帘里分裂成十二簇鬼火。漂浮的火光中，他看见每个喷淋头都探出一只腐烂的手，指尖滴滴答答落下掺着蛆虫的尸水。

张明远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他的眼球突然爆开，两团灰火从空洞的眼眶里窜出，瞬间将整张脸烧成焦炭。燃烧的尸体扑向苏白时，青铜烛台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苏白下意识举起烛台格挡。燃烧的指骨触碰到尸体的瞬间，张明远全身的骨骼开始剧烈震颤。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的肋骨穿透皮肉，在空气中自动拼接成一盏人骨灯笼。尚未凝固的骨髓顺着骨缝流淌，在灯笼表面勾勒出与烛台相同的梵文。

福尔马林液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的血浆。苏白踩着没膝的血水冲向出口，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骨骼拼接声。当他终于撞开消防通道的铁门时，怀中的烛台突然变得冰冷刺骨。

月光下，医学院的草坪上矗立着十二具焦尸。它们手捧人骨灯笼围成诡谲的阵列，每盏灯笼里都跳动着一簇幽绿的火焰。焦尸们同时抬起碳化的头颅，露出镶嵌在眼眶中的青铜烛台碎片，齐声诵念：“阴司引路，人烛永燃......“

苏白转身想逃，却发现整座校园都笼罩在灰烬般的迷雾中。解剖楼的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浓雾深处若隐若现地浮出巨大的牌楼轮廓，褪色的匾额上“鬼门关“三个字正渗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