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日收费站

救护车在冥河上漂流的第七分钟，林玥的肋骨刺穿了护士服。

苏白看着那些灰白色的骨茬从她后背钻出，像是一把正在展开的折扇。骨片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刻痕，凑近看竟是缩小版的《往生咒》。周淮安突然将人骨算盘按在她胸口，算珠碰撞间爆出青紫色的电光。

“别碰那些骨头！“教授的白大褂已被冷汗浸透，“她在复刻秦广王殿的往生阶，每根骨头都是三百冤魂的墓碑。“

车顶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苏白抬头看见防水布正在隆起人脸的形状，那些凸起的五官不断变换着年龄与性别，最后定格成林玥七窍流血的模样。被复刻的面孔张开嘴，吐出浸泡着尸蟞的冥河水。

青铜烛台突然发出蜂鸣。苏白发现冥河水的流向与车头相反——他们看似在前进，实则在溯流退回医学院的方向。血黄色的河面下，无数肿胀的浮尸正随波逐流，每具尸体右手都缺失无名指。

“闭眼！“周淮安突然暴喝。苏白条件反射地合上眼皮的瞬间，听到车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碎裂声。他的视网膜残留着最后的画面：那些浮尸的眼球突然爆开，取而代之的是十二盏旋转的青铜烛台。

林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苏白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睁眼看见她的左臂正在灰烬化。飘散的骨粉在车厢里凝成卦象，卦辞竟是用甲骨文写的“子时焚身“。

救护车突然剧烈颠簸。挡风玻璃上浮现出电子收费站的倒影，苏白惊恐地发现，显示“剩余7日“的LED屏正在渗血。血珠沿着玻璃内侧滑落，在仪表盘上拼出“申酉戌亥“四个生辰八字。

“抓紧！“周淮安猛打方向盘。救护车撞碎收费杆的瞬间，苏白看见岗亭里坐着个穿寿衣的老妪。她手中的验钞机正在吞吐冥币，每张纸钱上都印着林玥的遗照。老妪缓缓转头，露出后脑勺镶嵌的青铜烛台——烛芯正是她萎缩的小脑。

冥河骤然消失。救护车冲进晨雾弥漫的省道，GPS突然发出尖锐的电子音：“前方五百米到达活人禁地，建议持续鸣笛。“

林玥的灰烬化停止了。她瘫在后座剧烈喘息，裸露的脊柱上浮现出血色纹路。那些纹路正在自行重组，渐渐形成阴司七十二司的官印图案。

“这是判官烙。“周淮安扫过后视镜，握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看来秦广王选中她当新的引魂使。“

苏白突然发现怀中的青铜烛台变轻了。原本青铜质感的表面浮现出肌肤纹理，十二面浮雕的人脸竟与他的相貌有七分相似。最诡异的是，缺失的无名指不知何时重新生长出来，新生的指甲上刻满梵文。

手机在此刻震动。苏白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奶奶来电“，寒意顺着脊梁窜上天灵盖——祖母早在三年前就因阿尔茨海默症住进安宁病房。

“接。“周淮安的声音带着某种诡异的共鸣，“但别开免提。“

听筒里传来纸钱燃烧的噼啪声，接着是竹杖点地的脆响。苏白记忆里那个温和的苍老声音，此刻却像是无数人异口同声的呓语：“白啊，来给阴婆婆送灯油......“

通话突然中断。手机屏幕裂开蛛网纹路，裂纹间渗出粘稠的黑血。血珠在屏幕上蠕动，渐渐勾勒出郊外公墓的俯瞰图，其中一座墓碑被标红，碑文赫然是苏白的名字与生辰。

林玥突然直挺挺坐起。她的瞳孔完全扩散，灰白色的眼球里映出正在解体的救护车——车顶棚化作飞舞的纸钱，方向盘变成缠绕白绫的哭丧棒，而周淮安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知何时已变成森森白骨。

GPS发出刺耳的警报。苏白转头看向车窗外，惊觉公路两侧的杨树全都变成了人形蜡烛。那些燃烧的躯体保持着奔跑姿态，焦黑的脚掌在沥青路面烙下血印。更远处的地平线上，医学院的解剖楼正在融化，像一根巨大的蜡烛流淌着血肉熔浆。

“我们被困在阴司的晨昏线里。“周淮安的白大褂开始自燃，露出布满青铜钉的胸膛，“活人禁地不是地点，而是时间——从此刻起到第七天日落，我们走过的每寸土地都会逐步幽冥化。“

救护车突然四轮悬空。苏白看着仪表盘上的速度指针逆时针疯转，车灯照出的光柱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挽联。那些白绫无风自动，每幅挽联上都写着不同版本的他死亡时间。

林玥的脊柱突然发出编钟般的鸣响。她机械地转头看向苏白，下颌骨自动脱臼，喉管里伸出半截焦黑的舌头。舌苔上密密麻麻的刻着阴司律令，最新一行还在渗血：“戌时三刻，生人化烛。“

青铜烛台爆发尖啸。苏白的手背血管根根暴起，新生的无名指开始渗出蜡油。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车窗上扭曲重组，最后变成手持人骨灯笼的引魂使模样。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浓雾中缓缓浮现出十八顶血轿，轿帘上绣满燃烧的眼睛。

周淮安突然急刹车。轮胎在地面擦出带血的划痕，焦臭味中混着诡异的檀香。苏白踉跄着撞开车门，发现他们停在一座荒废的卫生院前。斑驳的院墙上，用血写着“活人莫入“四个大字，落款日期是三十年前的中元节。

“这是你真正的七岁生日地点。“周淮安扯开燃烧的白大褂，露出心口的三寸金棺，“当年苏老太太就是在这里，用二十年阳寿替你换命。“

林玥突然发出凄厉的惨笑。她的灰烬化躯体开始重组，碎裂的骨骼在皮下拼接成钥匙形状。卫生院生锈的铁门轰然倒塌，门洞深处传来熟悉的童谣——正是苏白记忆里祖母常哼的安魂曲。

阴风卷起满地纸钱。苏白低头看向青铜烛台，发现那截指骨烛芯已燃至根部。最后的烛火里，他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正躺在停尸床上，胸腔被剖开，心脏位置插着一盏青铜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