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实验室里,钨丝灯管不安分地嗡嗡作响,惨白的灯光无精打采地洒在实验台上,和刺鼻的化学试剂味混在一起,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压抑。
江瞿站在实验台前,眉头拧成了个结,修长的手指夹着那本匿名寄来的《量子力学导论》。
正翻看时,一张草稿纸“啪”地掉落在地。
他俯身捡起,一眼认出纸上的题目,正是上周省赛最后那道超纲难题。
此刻,空白处密密麻麻布满娟秀的批注,笔触细腻又工整,像月光下蜘蛛精心织就的网。
“电磁场相位因子应该用规范变换处理。”
江瞿低声念着陌生字迹写下的批注,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滞,稿纸上瞬间洇出一团墨渍。
这解法太惊艳了,比参考答案整整简洁了五行,每一步推导都直戳要害,精准得让人头皮发麻。
窗外的蝉鸣刹那间尖锐起来,像无数根细针往他耳朵里扎。
他烦躁地扯着领口的纽扣,呼吸都急促起来,心里头莫名涌起一股不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实验台对面,周景明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满脸戏谑:“哟,又是你的哪个暗恋者送的?”
说着,晃了晃手中一模一样的匿名信,故意拖长了声调,“啧啧,这次连我的信箱都没落下,看来有人很‘惦记’咱们啊。”
边说边把信纸折成纸飞机,机翼上“朗道势垒”的推导公式若隐若现,在惨白灯光下透着股挑衅的意味。
江瞿抓起桌上的蒸馏水,猛地浇在发烫的太阳穴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实验服上。
那些娟秀的字迹,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匣子。
他想起初三那个雨夜,竞赛教室里突然出现的错题集,当时他满心以为是陈老师的关怀,可今天,草稿纸边角那熟悉的波浪线,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清醒——这和当年的标记符号,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蝉鸣声被一阵突兀的轮椅碾过瓷砖的声响打断。
林雾生躲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瘦弱的手背上,留置针连着晃荡的营养袋,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仿佛在数着她的生命倒计时。
她费力地转动轮椅,眼睛死死盯着实验室窗格里的身影,看着江瞿烦躁地扯下第三颗纽扣,苍白的嘴角泛起一丝虚弱又温柔的笑意。
她怀里紧紧抱着牛皮纸袋,还留着医院消毒柜的余温,里头是她熬了好几个通宵,在病痛折磨下整理出来的场论公式推导,每一页都浸透着她的心血。
“明天决赛见咯!”
周景明大笑着离开,路过门口时,胳膊一挥,撞翻了门后的置物架,“哗啦”一声,东西散落一地。
林雾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慌乱中转动轮椅,输液架却勾住了窗帘,“刺啦”一声,窗帘被扯落,窗外的星光洒了一地。
她听到江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猛地一紧,忙抓起营养袋挡住脸,可车轮还是无情地碾过了那架纸飞机。
“谁在那儿?清洁工?”
江瞿的身影笼罩过来,带着他思考时惯用的提神剂松节油味,和实验室里的盐酸味混在一起,呛得林雾生喉咙一阵发痒,差点咳嗽出声。
突然,轮椅扶手上的牛皮纸袋被一把抽走。
江瞿抽出里面的笔记,随意扫了两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一处路径积分推导时,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疑惑。
这正是他纠结了整整三天的盲点,如今被这几行字轻松化解。
纸页边缘的折痕里,藏着半片银杏叶,叶脉上凝着暗红的血渍,在惨白灯光下格外扎眼。
“周景明让你来的?”
江瞿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脸上写满厌恶,一把将纸袋摔进垃圾桶。
“告诉他,这种下三滥的偷窥把戏,真让人恶心!”
那半片银杏叶轻飘飘地飘落,落在林雾生打着石膏的膝盖上,像一片秋天的叹息。
营养袋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死寂。
林雾生低头,看见回流的血液在透明软管里迅速攀升,像一条狰狞的赤蛇。
她慌了神,忙伸手去按呼叫铃,可轮椅却不受控制地撞翻了蒸馏水桶。
“哗啦”一声,水流瞬间漫过那页被揉皱的草稿纸,纸上“江瞿”两个字在氤氲的水渍里扭曲、膨胀,变得面目全非,仿佛预示着他们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和无法挽回的错位。